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肖邵說了那些一直壓在他心頭的煩惱，穆青睡得很香，直接睡過了給自己設的第一個鬧鐘。

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二個鬧鐘已經響起了。

而他手機上的第二個鬧鐘，一直都是給自己設的去喊家裡的人起床吃早飯的鬧鐘。

——可是現在他什麼早飯都還沒做啊。

坐起來看了眼手機的穆青慢半拍地想。

他轉頭去看旁邊，肖邵這會兒睡得很香，應該是沒聽見他設的兩個鬧鐘。

少爺的睡顔……還挺好看的，臉頰戳起來肯定也挺軟的吧？

他伸出手，忽然想去摸一下肖邵的臉。但手在半空頓了一下，又在反應過來自己是要做什麼後猛地縮了回來。

穆青轉過身就把放在旁邊的褲子拽過來套好了。

他回頭看了看肖邵，肖邵的呼吸仍然很平緩，看樣子沒察覺到有個莫名其妙的神經病打算在自己睡着的時候戳自己的臉頰。

……他媽的，他是瘋了嗎？

把煮好了的雞蛋放在冷水下沖的時候，穆青忍不住想。

他的腦子現在已經不滿足單純覺得對方睫毛長了，都開始想戳對方的臉頰了嗎？

穆青把那三個煮好的雞蛋用毛巾擦了擦，然後裝進了面前的大碗裡。

能不能先給他點兒時間，讓他捋捋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能不能不要把步子邁得這麼大，不知道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着蛋嗎！

穆青一邊想一邊轉過身，剛好撞上了忽然出現在旁邊的輪椅。

完全沒注意到旁邊動靜的他腳一滑，但手上卻相當迅速地把要掉下去的大碗往桌子裡推進去。

這個下意識的行為成功阻止了慘劇的發生。

“……媽？”回過神來的穆青坐在地上擡頭看着老媽，沖她露出了個尴尬的笑，“你怎麼在這兒？是餓了嗎？我剛把蛋煮好。”

他說着說着，忽然就開始覺得不好意思。

自從學會做菜後，他就開始跟家裡人一人做一天的飯。而在老媽坐上輪椅後，他直接把每天的飯跟衛生都包攬了，無論多忙，他都會做好飯再走。

這還是第一次忘記了做早飯。

苗靜悅看着穆青，沒問他為什麼這會兒才起來做早飯：“我做了雞蛋羹，已經放在桌上了。”

“哦……哦！”穆青在地上的手指頓時往裡蜷了一下，“我沒注意。”

他站了起來，彎腰拍了拍自己的褲子：“那這個蛋就放這兒吧，我們明天再吃。”

穆青站起來的時候刻意沒去看老媽的臉。

從前幾天小梨渦在他們家住下，他的狀态就已經開始不對勁了。這會兒這種明顯的不對勁，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來，更何況是本來就很了解他的老媽。

他現在隻能祈禱老媽會像肖邵一樣，在發現什麼的時候也會選擇裝作沒看出來了。

然後他聽見老媽忽然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穆青。”

“嗯？”穆青轉過頭，在跟老媽對視的這一秒，心也跟着提了起來，“怎麼了？”

“我就是忽然很想告訴你……”苗靜悅看着他，“在想清楚後，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穆青心裡莫名就有種‘這确實是老媽的風格’的感覺，他想了想：“……你就不怕我做出什麼離經叛道的事兒嗎？”

比如喜歡上的是一個同性而不是異性什麼的。

“我對你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你能過得開心，不要活得那麼累。”苗靜悅的聲音很輕，“隻要你不犯罪，不傷害别人，就夠了。”

“……行，我知道了。”穆青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老媽還是坐在輪椅上。

他賺錢後把老媽坐着的輪椅換了幾輪，從最開始的便宜但很難成功刹住車的劣質輪椅到現在的這一個。

但他和老媽的距離卻從最開始的很近變得很遠很遠，随着年齡的增長，他變得越來越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老媽。以至于老媽有什麼想對他的話還得對着到他家的少爺講，靠這個來讓他聽見。

穆青站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其實……”

“嗯？”老媽轉過頭。

“其實我最近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穆青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兒尴尬地撓了撓鼻尖，“但我之前也沒什麼喜歡别人的經驗，所以這會兒也不确定我對他到底是喜歡還是别的。”

老媽沒說話，大概是在消化自家兒子忽然就喜歡上了一個人的事實。

穆青撓了撓頭發：“怎麼說呢，我現在連自己到底為什麼要說這些東西也不知道，但我就是很想說出來。”

他也不是想聽到對方的建議，就是單純想找個人傾訴一下而已。

他就是想把這些東西給倒出來而已。

托爸媽對他的教育不算差的福，他跟他們倆一直都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的相處方式。

遇到困擾的時候也不需要一個人瞎擔心，對着老爸老媽說出來就好了。

如果不是老爸提前從他的生命中離開……而且還是以那種形式。他在意識到自己好像喜歡上了肖邵後，大概就不會這麼困擾了吧？

“對方是個好孩子嗎？”老媽忽然問。

“嗯？”穆青愣了愣，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很好啊，他特别特别好。”

是他沒想到的那種好。

就算被人擠兌過也不會因為這個就跟對方翻臉。會因為覺得招娣這個詞不好聽就給别人取一個不錯的稱呼。會因為想讓那些被迫不再讀書的孩子有更多機會而買下二手書店的那些書。會覺得他們這種地方不是什麼破地方。

是個非常好的人。

“那就好，”老媽笑了笑，“這就夠了。”

——這就好，這就夠了。

就這麼簡單？

穆青敲了敲門，肖邵裹着睡意的‘聽見了’從屋子裡面傳了出來。

……就這麼簡單嗎？

穆青下意識靠在了身後的門上，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被老媽就這麼輕易地接受了他有一個喜歡的人給搞得有點兒暈。

以老媽的聰明程度，不可能不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和他一樣性别為男的肖邵。

但是‘這就好，這就夠了……’，老媽為什麼會這麼說？

難道對方是個好孩子的話，即使是同性也沒關系嗎？

門被人從屋子裡拉開了。

沉浸在思緒裡的穆青一個踉跄，某種莫名其妙熟悉感讓他下意識按住了兩邊的門框，然後轉頭看過去。

——他看見了換好衣服的肖邵。

少爺這會兒正用一種‘你沒事兒吧？’的眼神看着他：“你傻站在這兒幹嘛，cos門神啊？”

“沒，”穆青搖了搖頭，從門口讓開了，“我就是在思考。”

“思考什麼？”肖邵随口問了一句，然後又問，我們一會兒應該不會遲到吧？”

他醒來的時候下意識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很驚訝地發現現在居然都快七點半了。

也不知道穆青喂了雞沒有。

“不會，”穆青回答，“我到時候騎快點兒就行。”

“你别到時候直接把我帶進河裡就行，”肖邵一邊說一邊往放洗漱用品的地方走，“我還不想當水鬼。”

“我車技還沒爛到這種程度。”穆青在後面跟着肖邵往前走，“我剛就是在思考……你今天真要帶試卷去寫嗎？”

“反正也沒什麼事兒幹，”肖邵想了想，“你也可以帶啊，我們到時候還可以比賽，讓牧哥做裁判。”

穆青頓時感覺自己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我不想比寫作業。”

還讓牧哥做裁判……怎麼做裁判，在旁邊掐着表看他倆誰寫的快嗎？

這是什麼新世紀折磨人的酷刑？

肖邵拿起了漱口杯：“那你到時候看着我寫。”

“算了，那我還是帶數學試卷好了，”穆青轉身就往客廳走，“你要帶什麼試卷，英語的嗎？”

“嗯，”肖邵慢慢把面前的水龍頭擰開，接好了水，“你把我們的飯盒帶上了嗎？”

把試卷取出來看了看的穆青立馬走進了廚房，然後把冰箱打開了。

飯盒在冰箱裡跟他打招呼。

肖邵轉頭看着他：“這麼年紀輕輕就得老年癡呆了，等你老了的時候可怎麼辦。”

“老了的時候就得少年癡呆呗，”穆青想也沒想，“多簡單的事兒。”

肖邵笑了笑，轉過了頭。

穆青盯着肖邵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也笑了笑，然後才轉過了身。

他摸出手機，在搜索欄打下了‘喜歡’兩個字，沒等他打出後面那幾個字，下面就彈出了‘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