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邵不知道别人哭的時候會怎麼想,反正他哭起來的時候是不太想讓别人看見的。
他自尊心一直很強,其實和自尊心好像搭不上邊,主要原因還是自己第一次當着老爸的面掉眼淚的時候,被對方說過一句‘有什麼好哭的’。
當初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哭的,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肖邵還是能記得自己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心裡的難過和無措。
所以他完全沒想到穆青為什麼能在眼眶都紅透了的情況下跟沒事人一樣坐在自己的對面,還問自己怎麼也不知道先吃飯。
肖邵對此是有點兒無語的:……穆青但凡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眼眶現在有多紅,都能知道為什麼他要等對方過來一塊兒吃。
他本來還打算問穆青‘有沒有事兒’,但因為穆青說的這麼一句話,他覺得穆青應該不是喜歡在這種時候聽見這種廢話的人。所以肖邵真就悶頭夾菜了。
然後兩個人都打算去夾肉的筷子在下一秒碰到了一塊兒,還發出了響聲。
穆青沒有擡頭,他先收回了自己的那雙筷子。
但下一秒,兩個人的筷子就再次碰到了一起。
肖邵收回了筷子,這次他把目标對準了水煮肉裡的小白菜。
第三次筷子碰到一起的時候,兩個人終于擡頭跟彼此對視了。
“你大爺,”覺得自己剛才已經退了一步的穆青忍不住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操,我故意什麼了?”肖邵很難以置信地瞪着穆青,都顧不上在意這人的眼眶現在還紅着這件事兒了,“我還沒說是你故意的呢,你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的?”
啊?
要臉嗎?
惡人先告狀是吧?
“我很清楚我剛才不是故意的,”穆青這話說得相當肯定,“所以這肯定就是你故意的。”
“我故意你大爺啊。”肖邵都被他這個‘非黑即白’的論調給氣笑了,“不是,我有什麼必要故意玩兒這個?”
他本來以為穆青還會繼續揪着這點跟他讨論‘到底是誰故意’的問題,但穆青最後隻是看了看他。
“行,你不是故意的。”然後穆青就用一種‘我懶得你計較’的語氣說,“我現在要吃肉了。”
肖邵愣了三秒才反應過來穆青的後半句意思是‘别再繼續跟我搶了’。
他有點兒無語地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這次對準了水煮肉旁邊的辣椒炒肉。
行,你吃水煮肉是吧,那我就吃這份辣椒炒肉。
——就不信這次筷子還能碰到一塊兒!
就在肖邵這麼想的下一秒,兩個人的筷子再次碰到了一起。
肖邵徹底無語了。
……他媽的,這兩雙筷子上是有什麼魔力嗎?
“你不是說你要吃肉嗎?”肖邵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這一段都能直接拿去拍電視劇了。
“這不也是肉嗎?”穆青也跟着深吸了一口氣,“你剛才還一個勁兒的挑水煮肉裡的菜嗎,怎麼忽然就開始挑辣椒炒肉了?”
“你剛才不也是一個勁兒的挑水煮肉嗎?”肖邵手上用勁兒,把穆青的筷子給擠開了。
然後他直接拿起了裝菜的盆,往自己碗裡趕了一大堆菜。
“剩下的都是你的了。”肖邵放下了盆,然後就對上了穆青震驚的眼神。
“怎麼?”他瞪着穆青,“你又想說什麼?”
還沒完了是吧!
“沒什麼,”穆青忍不住笑了,“剩下的都是我的是什麼意思啊?”
“嗯……”肖邵想了想說,“我不跟你搶了的意思。”
大概是因為有無語加成,肖邵今晚吃飯的速度比穆青快很多。
他吃完飯的時候,穆青的碗裡還剩了一多半。
在這兒待着的這段時間裡,肖邵已經學會做點小事兒了。所以他吃完飯就把自己的碗拿進廚房泡了起來。
隻是從廚房重新回到客廳的時候,肖邵又開始猶豫要不要直接回卧室。
他看了眼一邊兒吃飯一邊兒還在用鞋子抽空逗貓的穆青。
雖然感覺穆青跟自己不一樣,在哭過後大概并不需要有人陪在身邊。但他還是從卧室裡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決定在客廳裡打一局遊戲再走。
如果一會兒穆青直接就進卧室了,那他就進卧室。
這遊戲肖邵在家的時候其實已經拿手柄過了三十熱,隻是還沒來得及跟任源天炫耀而已。
這會兒正好再打幾局破三十二熱。
“我……那什麼,我現在要打遊戲了。”肖邵把筆記本放在自己的腿上,一邊說着一邊摁下了開機。
自我感覺特别像是個沒話找話的傻逼。
“我能看嗎?”穆青抓緊時間把碗裡的飯吃完,然後把自己的碗也拿進了廚房,“是什麼遊戲啊?”
穆青拿着碗走進廚房的速度實在太快,肖邵不得不緊急咽回了正準備說出口的遊戲名。
他低頭看了看開始在自己褲子上伸着懶腰的煤團,拿着保鮮膜把桌上幾個菜罩起來,然後推到了桌子的另一邊。
熱風就在這個時候從被風吹的大開的後門鑽進來,并且在肖邵的臉上附上了一個歡快的熱風大嘴巴子。
然後外面響起了水聲,大概是穆青在洗碗了。
肖邵一邊在心裡罵這破門不行一邊找了個插座把筆記本的線給插上了。
廚房後面的水管是從山裡接的水,在其他時候都很冷,隻有在這個季節隻會讓人覺得涼快。
穆青洗碗的時候盯着已經結了一層薄薄蜘蛛網的水龍頭,然後用出來的水使勁拍了拍自己的眼睛。
——有點兒疼。
他沒打算在肖邵面前哭。
本來兩個人也沒有多熟,根本不是老媽以為的那種‘朋友關系’。真要算的話,他們倆也隻能算得是另一種意味上的金錢交易。
但老媽今天說的那話也确實戳中他了。
讓他覺得難過的是,老媽是在借着和肖邵對話來把那些一直想對他說的話告訴自己。
他總在老媽想跟自己說這些話的時候把話題岔開,就是怕老媽會覺得是她拖累了自己。但家人遇到這種事兒還有什麼拖累不拖累的,如果那次的車禍裡是他的腿出了事兒,那老媽肯定也會想辦法照顧他的。
但岔開話題對老媽沒什麼用,老媽每次順着他另外的話題說下去也隻是在順着他而已。
……本來打算吃完飯直接回屋子裡的。
穆青拿起一個碗放在冷水底下,等水沖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用手把那些油污給抹掉。
他胡亂抹了一會兒後才發現那玩意兒不是自己以為的油污,而是碗自帶的花紋。
……還是再在客廳裡待一會兒吧。
肖邵坐在沙發上,逗了一會兒煤團。
等到外面穆青的洗碗聲終于停了,肖邵才忽然發現煤團的肉墊上都是泥。
肖邵默默看了看自己的褲子,現在上面多了好幾個小梅花印。
穆青洗完碗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肖邵在低頭扯褲子。
煤團現在已經縮到一邊兒去了,正在默默拿自己并不鋒利的爪子努力扣着沙發外面的那層皮。
穆青拎回這隻小祖宗其實也沒多久,但他現在已經差不多摸清楚這小祖宗能惹出什麼事兒了。
煤團雖然不至于像其他人家裡的貓那樣捉雞玩兒或者偷吃挂在架子上的香腸,但煤團特别喜歡拿沾泥的肉墊去糟蹋别人的褲子或者撓門表示自己現在要進屋子玩兒了。
他低頭看向了肖邵的褲子,果然在上面看見了幾個新鮮出爐的梅花印:“煤團幹的是吧,要拿去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