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說,他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桑南希。一個死者。
桑南希清楚,而且非常深刻的一個事實:他回不去,也沒有很想回去。
在密堕拉的污染下,他忘記了自己在原來的世界已經死去的事實,但他的潛意識還在不斷提醒自己,催促他清醒過來,不要被污染。
一道驚雷炸響在耳邊,慘白的電光照亮不滿水窪的前路,他們停在巷子裡,一個拐角處。
豆大的雨不停砸落,好像永遠也不會停。大雨沖刷掉一切痕迹,但不遠處的地面上,那塊暗紅色的血迹卻毫無變化。
轟隆!
閃電就在他們頭頂劃過,桑南希抹了把臉,也顧不上自己現在像個落湯雞一樣狼狽,不由自主地笑出來:“回去吧!就是那裡了!”
風很大,雨很大,他不得不喊出來:“我去那邊,就是在這裡,這裡可是一切的開始啊!所以,也會是我們回去的路!”
阿諾斯呼吸也有些急促,和桑南希一起走到血迹上,心髒狠狠顫了兩下。這裡,是他來到這個幻境,最初睜眼的地方。
當時,他特地避開了這塊陳舊又淺淡的血迹。
組成眼前世界的線條和色彩寸寸崩裂,像拼圖一樣一塊塊飄散,從遠處逐漸到腳下。他們的手緊緊攥在一起,誰也不想松開。
空間變成一片黯淡的黃,像年輪一般的漣漪自腳下擴散出去,蕩向看不見的遠處。
【你們終于出來了!】
滋滋聲消失,520的聲音恢複清晰。
桑南希沒放開阿諾斯,笑了下:“來,掃描。”
【好!】
【核心内部精神空間,可打破。】
【需使用有效傷害手段,即不曾被吞噬過的種族的精神力攻擊。】
桑南希心想,那就是我了。
阿諾斯輕輕颔首,後退半步,把年輪中央交給他。松開手時桑南希的視線在阿諾斯手上粘了會,心裡有點發癢。手裡空蕩蕩的還有點不習慣。
他心想,這次回去應該能放個假。雖然可能沒多久,但膩歪一下沒問題吧?
有好多話想跟阿諾斯說呢。
咔嚓——
一聲清脆的裂響,像牙齒咬碎糖畫。
帶來毀滅的密堕拉的核心碎了。
學院外。
一個守在外圍的白衣軍雌忽然渾身一震,拿起探視鏡看了又看:“樹,樹倒了!”
“什麼?”
“真的,你看!”
他把探測鏡遞給同伴,視線中,那棵蒼天的黑色樹木果然慢慢垂落,舞動的枝條無力地墜下,抽搐,然後死寂。
那白衣呼吸急促:“殿下成功了!”
七八個白衣軍雌皆是歡喜:“太好了!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不愧是殿下,好厲害!”
“我們現在去接殿下和那位閣下,注意一點,不要被殘枝抓住了,我們還不能保證它沒有攻擊性,謹慎一點……還有,把這個好消息發回皇宮!”
“收到!”
死去的密堕拉好像真的成了焦炭,一整個仿佛被火燒過的古樹。突然,腐朽的樹幹裡劃出薄如蟬翼的琉璃,快到看不見殘影,破開一道口子,兩個身影從樹幹裡飛出。
阿諾斯輕飄飄落在樹枝上,拉起桑南希:“你怎麼樣?”
桑南希眼前一切層層疊疊、天旋地轉好一陣。他有一種熬夜熬脫了然後突然站起身的感覺,他暈了一會,勉強到:“還活着,不過可能……”
阿諾斯立即道:“可能什麼?”
桑南希順勢就歪在他身上,趁着精神力耗空的虛弱勁,半真半假地道:“哎,頭重腳輕,眼花缭亂,腦子裡全是漿糊哦,要是變成傻子這可怎麼辦?好慘啊,有沒有好心又帥氣的王子願意給我一個……”
話沒說完,阿諾斯便垂目輕輕湊上去,落下一個微涼柔軟,如蜻蜓點水般的吻。
桑南希不說了,很有控制力地沒笑出聲,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揚,又被他壓下。
骨子裡那久違的蠢蠢欲動的騷-勁又上來了,不知道為什麼,從核心裡出來之後他就很亢奮。
桑南希雙手捂住心口,低呼道:“天哪,剛剛那是什麼?”他邊說邊不住地溢出笑聲:“真愛之吻嗎,作為回報,我要嫁……唔?”
阿諾斯本來挑着眉,眼角帶笑地看桑南希,好整以暇地聽着,忽然,他像是發現了什麼,臉一下變得通紅,趕忙擡手捂住桑南希的嘴。
他低聲羞-恥道:“别說了。”
桑南希心有所感,微微側頭,果然在後面看見七八個瞪着大眼,從一根樹枝後面探頭的家夥。
其中一個見他看過來,還幹笑兩聲,沖他比了個大拇哥。
“……”桑南希擋住阿諾斯,給他點時間降降溫。
他不禁慶幸自己臉皮比較厚,此情此景,毫無羞-恥的感覺,甚至擡手揮了兩下,“哈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