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許久,口中呼出的白霧和雪花相遇,身後已然不見藍黑色的大海。隻餘白茫茫一片,往前蒼白,往後也是蒼白。
精神海裡有些東西和現實中不同,風雪和寒流算是主人對擅闖者的驅逐,不斷消磨着桑南希的精神力屏障,他不得不持續釋放精神力抵抗。
他還從來沒有走到這座山裡面。
這時,一片白色中,兀地出現一抹鮮紅。
桑南希艱難擡腳走過去,血迹拖成長長一條線,他跟着這條線走,看見了一片熟悉的廢墟。
亞莫裡忒的雕像半面破碎,半面皲裂,在他腳下,一道紅色的身影拄着劍半跪。
桑南希瞳孔微縮,顧不上精神力消耗,趕到那身影旁邊扶住他:“阿諾斯?!”
“……”阿諾斯白皙的臉上沾滿了血污,胸膛輕微地起伏着,聞言微微側首,施舍般擡眸看了他一眼。
他歪了歪頭,勾唇笑道:“是你來了啊。”
這個笑容有些邪氣,桑南希一怔,下一刻,阿諾斯兀地湊了上來。
視線中,那張本就漂亮得驚人的臉上沾了血,襯得面頰雪白,平添妖異。他彎眼笑着,眼中卻不見幾分笑意,反而有些許譏诮。
“你……”
桑南希喉結滾了滾,半晌說不出什麼話。
阿諾斯似乎很滿意他的怔愣,視線在眼前人的唇上流連數秒,擡眸輕聲笑問:“好看嗎?”
他涼涼的氣息掃在桑南希臉邊,桑南希眼睫顫了顫,心底起了密密麻麻的細小漣漪。他按住阿諾斯,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染了半邊血,低聲問:“……怎麼回事?”
阿諾斯往後退回,背靠雕像,毫不在意道:“和這家夥打的,如何?”
他和桑南希認識的那個阿諾斯很不同。如果說桑南希所認識的阿諾斯總是溫和而沉靜的,像是一顆被他自己打磨圓潤了的玉石,那麼眼前這個阿諾斯就是極其鮮明,像是顯露銳氣的劍。
眼眸更深處,還透着隐秘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轟隆!
一道刀光斬來,沒時間說更多,亞莫裡忒的雕像另一半轟然倒下,碎成無數石塊。
阿諾斯帶着桑南希躲開,眉擰了擰,滿是細小傷口的手輕輕推開桑南希:“離遠點,他來了。”
“他”自然是天空中俯瞰地面的拿到黑袍身影,亞莫裡忒從破碎的雕像頭上拿回自己的鐮刀,又落下一片碎石。
他輕笑道:“繼續嗎?”
阿諾斯抽起紮在地上的長劍,在桑南希微微詫異的目光中低低笑兩聲,有些沙啞,他狠聲道:“别廢話!”
亞莫裡忒的聲音涼薄,毫無感情地宣判:“你會輸,你什麼都做不到。就算再來百次千次也不會改變。”
阿諾斯道:“我說别廢話了!”
他手中的劍揮出劍氣,亞莫裡忒輕松側身避開:“你看,沒用的。”
“你太猶豫了——要像這樣。”
亞莫裡忒下一瞬就出現在了阿諾斯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手抓住他的劍,一手扼住他的脖子。
桑南希甚至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也根本來不及阻止,精神海一陣波浪狀的扭曲,眼前的阿諾斯和亞莫裡忒都消失不見。
過了會,扭曲漸漸平息,感知恢複正常。
刺骨的海浪擊打着小腿,寒風陣陣如綿針。冰粒擦過麻木的皮膚,留下血痕。
……回來了。
他回到起點了。
桑南希呼吸一滞,直接用精神力往山上奔去,風雪交加,約莫半小時,他再次見到了那片廢墟。
阿諾斯垂眸安靜地坐靠在雕像下,眼神虛虛落在地面某片雪花上。
高處的亞莫裡忒的雕像隻有一半,表面皲裂。
桑南希跑到阿諾斯面前,單膝跪着抓住他的手:“你怎麼樣?!”
阿諾斯的眼珠動了動,沒有說話。桑南希又問了一遍,他才啞聲笑道:“你又來了。”
他再次湊上去,桑南希注意到他頸間多了一道傷疤,他的劍也多了裂痕。桑南希屏住呼吸,指尖輕輕點向那道疤:“是剛剛……?”
阿諾斯勾唇愉悅道:“是啊,又輸了呢。但也不是毫無成果,我也打到他了。”
桑南希兩手抓住他的肩膀:“走。”
阿諾斯沒動:“走什麼啊?”
桑南希道:“亞莫裡忒等會是不是又要來?我們先走,先不跟他打……”
阿諾斯看了他幾秒,卻搖頭道:“不對哦。”
不對?難道他不會來了嗎?桑南希一愣,就看見阿諾斯越過他的肩膀,目光落在身後,涼嗖嗖地笑道:
“他已經來了。”
話音剛落,桑南希就感受到一道又冷又熱的視線沿着脖子往上爬。
他猛的回頭,黑袍的陰影打在亞莫裡忒臉上,亞莫裡忒的冷漠眼神如此熟悉,手中那把鐮刀高高舉起,如同深淵裡的惡鬼。
千鈞一發之際,阿諾斯用力推開桑南希,提劍刺向亞莫裡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