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希無語了。

他在地球沒為自己看過醫生，本着“小病不用治，大病不用治”的原則，能省則省，更别提按小時收費的心理醫生。

不過桑南希有聽說過這個，也明白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即便如此，看見的第一眼還是有些無語。

桑南希埋頭寫，老弗貝特全程盯着他，不讓他用手環終端，不讓他摸魚。有些字不認識，隻能求助520同學。

他久違地有種回到高中寫試卷的感覺，認認真真回答了一系列諸如“你會為别人的好意感到不适應嗎”，“你經常覺得自己是智障嗎”的問題。

停下筆後，桑南希驚覺：自己幹嘛要這麼嚴肅地對待？還有要緊事幹呢，随便糊弄一下不就好了？

弗貝特拿着他寫完了的“試卷”仔細看，時不時分析點什麼，看上去很專業。

桑南希索性無事可做，便發呆思考攻略任務。

到底怎麼辦？

【選阿諾斯吧。】

現在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接下來去哪呢？

【選阿諾斯。】

難道就這麼妥協了？

【阿諾斯。】

要不還是去街上逛逛吧，碰個運氣。

【阿諾斯阿諾斯阿諾斯，納雪爾，丹格爾，阙蕪，庫克厄……阿諾斯阿諾斯阿諾斯……】

桑南希忍無可忍：“閉嘴，520。”

【我不要，你快選，你是想讓我失業嗎！堂堂大事業與純愛系統，宿主居然不會談戀愛，說出去臉都丢完了！】

“臉不是别人給的。況且，你不說也沒誰知道。”

【不要轉移話題！快選！】

桑南希眸光平淡，“你好像挺喜歡阿諾斯？”

【我喜歡？】

520愣住了。

它黯淡幾分，低低道：【不，我不喜歡任何人。我不是人，我是系統，隻能理解你們的情感，卻不會誕生自己的情感。】

【……所以！宿主大大！】

520繞着圈圈，又閃閃發亮，【不是我挺喜歡他，是你挺喜歡他。】

【我讓你選他，是因為我感覺到了你的情感，你騙不了我。你明明就很想和他做朋友，為什麼要不承認？】

“……”桑南希意外地沒有反駁，也沒表現出内心被窺探的不悅，額前碎發擋住了他的神色。他隻是半垂着眼，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桌面。

良久，520憋不住了，想再勸他幾句。弗貝特一拍桌子，站起身：“哎呀！我分析完了！”

“你這個情況，太不像了！”

桑南希頓了頓：“有問題？”

弗貝特道：“是啊，有問題！太不像個雄蟲了！你是不是從小沒在這邊生活啊？”

“……對。”

“那難怪呢，如果在這邊，按你的等級，咋可能會這樣想。你簡直不像個蟲。”

不像蟲？他本來就不是蟲！

不會吧，總不能看個半吊子心理醫生就露餡了吧？

桑南希冷靜道：“我……什麼樣？”

弗貝特扒着自己剛剛寫的分析出來東西，洋洋灑灑寫了好幾百字：“你看啊，這，”

他念道，“或許是因為從前生活條件很一般，經常有蟲跟你訴苦，你憐惜，心痛，但沒有能力改變，于是長大以後，你對其他蟲的好意，常常覺得虧欠、愧疚，又因愧疚而常常拒絕。”

“嗯……書上說，這種情況下長大的蟲崽，一般有兩個特征，我找找。”

弗貝特拿起他桌面上厚厚的一本書，指尖在舌上劃擦一下，開始一頁頁翻找。

桑南希忽然安靜了。默不作聲地看着他手忙腳亂，半分鐘後，弗貝特終于找到了。

他把書舉到桑南希面前，“第一，不敢‘擁有’，本能拒絕建立羁絆，第二，見不得其他蟲的苦難，想成為一個救贖者，希望救贖身邊的一切。”

“……”

弗貝特眼裡流露出心疼和贊賞：“唉，你看吧，弗迪蘭斯的雄蟲怎麼可能會這樣啊？他們才不管其他蟲的死活。你果然和我一樣，都是溫柔善良又偉大的蟲，好孩子。但是——”

他話鋒一轉，笑容淡下來：“我活了很久，有些話，你聽我一句啊。”

“一生漫漫，不過百年，本毫無意義，是因為什麼，因為誰，才有了生趣……怎能因為害怕‘失去’，而拒絕‘擁有’呢？”

弗貝特蒼老的臉并不好看，但他眼眶中閃爍着晶瑩，又讓桑南希挪不開眼睛：“先就未曾開始，這可是比分離和失去，更加不幸的事。”

桑南希低低在喉嚨裡發出不甚清晰的一聲，聽不出情緒，似乎在走神，但且就當應答。

弗貝特皺起眉，啧道：“年輕蟲，你有沒有在聽啦？你這樣很敷衍我诶。”

桑南希輕聲回他：“我在聽。”

“真的？”弗貝特不相信，“我可是把自己這輩子的經驗，都掏心掏肺跟你講了，是很認真的，你不要忽悠我。”

桑南希笑道：“真的，從前沒人…沒蟲，跟我說過這些。你的話，我都記下了。”

“那就好。”弗貝特長長歎氣：“你知道嗎，我和我的雌君，很早就認識了，可相伴的日子卻沒多久，他剛走那段時間，我每天都郁郁寡歡，活得很爛……但我不是遇見他才痛苦的。”

他眼中閃着淚光，“恰恰相反，我是因為遇見他，變得更幸福，更圓滿，即便之後的日子更加孤獨難熬，我也不會後悔遇見他。”

桑南希有些動容，弗貝特卻突然抓住他，擦了擦眼淚，“小年輕，你有沒有雌君啊？”

“？”桑南希沒反應過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