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熟人還不少嘛,小朋友。”黛可妮斯繼續打着噴嚏,揉揉鼻子瞅着克洛克達爾,“無所謂,正好我在武鬥島還買了點藥,就算是發燒了也不要緊。”
然後這個她烏鴉嘴真的發燒了。
“弱小。”克洛克達爾站在她的床邊,瞅着她捂得嚴嚴實實的棉被,瞅着她扔了一地的擦鼻涕紙,瞅着她吃了一半就放在床頭吃不下去的蘋果,評價道:“真是太弱小了。”
“你湊近點,我保證不傳染給你。”
黛可妮斯的聲音,沙啞到像是極其年老的鴨子,其肉質之柴能塞滿每一個牙縫的那種。
于是這幾天就是克洛克達爾負責開船。真神奇,他們的船居然還沒沉。
也是他負責做飯。真神奇,兩個人居然還沒被毒死。
克洛克達爾每天端給她的飯湯都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但不幸中的萬幸是,黛可妮斯暫時失去了味覺和嗅覺,所以完全吃得下去(黛可:贊美大海!)。
各種感冒藥和退燒藥吃了一把又一把,克洛克達爾數着地上的空藥瓶,看着依舊下不得床的黛可妮斯,終于長長一聲歎氣。
“讓我們祈禱下個島嶼上會有醫生,”他說,“或者有教堂也行,那樣就能直接把你安葬了。”
“那太好了,”老鴨子嗓音透過棉被傳出來,“請給我訂一個最昂貴最花哨最中看不中用的棺材,我想讓所有參加我葬禮的人都知道:操辦這場葬禮的你是個有錢的蠢貨。”
坐在她床邊的克洛克達爾沒有吭聲。
黛可妮斯燒得迷迷糊糊的,卻依舊扯着嗓子說個不停:“讓我想想,要邀請誰來參加我的葬禮……餐廳的湯姆大叔、吝啬鬼秃驢、天天換菜單的高冷大廚……”
“不知道孤兒院的那幫小混賬們還有多少人活着,也把他們叫來吧,到時候我的鬼魂就趴在他們肩頭吹冷氣,直接吓死他們……啊,教堂的殡儀師一定會很高興,又能多賣出去幾口棺材了。”
身邊的床鋪向下一陷,有一雙手掌探進黛可妮斯的被窩,将她滾燙的臉蛋從其中挖出來。
那手冷得像死人一樣,直接将黛可妮斯凍得一哆嗦(其實是她的臉太燙了産生的錯覺),心下第一反應就是克洛克達爾也死了。
“這下感情好了,”她真誠而又極其誠懇的說,“咱倆都死了,錢還沒花完,可怎麼辦呢?”
克洛克達爾坐在她的身邊,雙手捧着她的腦袋瓜子,臉上的表情卻木木的。
……他真想知道腦子被燒傻的黛可妮斯到底還能吐出多少胡言亂語。
他又歎了口氣。
“你如果現在死掉,”他故作威脅道,“我就把你的屍體直接扔進海裡喂魚。”
“一定要把我喂給章魚!”聞言,黛可妮斯激動起來,“這樣我下輩子就能變成章魚!看誰不順眼,就吐他一身黑唾沫!”
克洛克達爾:……
他幹脆了當的撒開手,将黛可妮斯的腦袋扔回被子裡,然後一路沖進駕駛艙。
必須要趕緊抵達下一座島嶼。
否則聽多了黛可妮斯的胡言亂語,他自己也要變得不正常了。
手掌握住船舵,視線穿過玻璃,放在前方的海面上。
心思卻不由自主地再次轉回到剛才的房間裡。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似乎從未見到過黛可生病的模樣,那張因高熱而難耐不堪的臉蛋,映在他眼裡是如此失真。
畢竟,她也隻是個普通人。
沒有超凡的能力,沒有永生的壽命。
甚至連身體也并不算得上是健壯。
但是為什麼,自己的心底裡,總會留有一個錯覺。
以為她會永遠生機勃勃,會不擇一切手段活下去。
還以為……無論如何,最後她一定會理解自己,會留在他身邊。
克洛克達爾攥緊了船舵,心裡煩躁不已,本就難以操控的船隻更讓他怒火沖天。
「黑隼号」的駕駛艙讓他很不适應,習慣了原本海賊船上全自動的駕駛模式,這種堪稱原始的駕船方式讓他在從未想到過的角度,體驗到了事情脫離掌控的滋味。
包括她那來勢洶洶的病。
趕緊找到醫生吧。
不然的話,他的這條船,是無法抵達旅途終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