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此時此地,有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闖入了這個一成不變的金屬盒子裡。
那個人的身後,沒有面目兇煞的士兵,沒有帶着火藥味的槍口和蘸了冷水的鞭子。
那個人隻是輕快地,邁開了腳步。
一個在奔跑的人。
奔跑這種動作,幾乎已經要被他們徹底淡忘了。
雙腳沒有被沉重的鐵鍊束縛在三十公分之内,而是可以擡高,可以跳躍,可以不顧及他人的步伐。
于是他們不由自主地看着那個奔跑的人類。
看着那個人類沖進金屬盒子的内部,停在他們所搬運的貨物面前,伸出了手掌。
就在一瞬間,那些泛着暗色光澤的金屬,那些高高堆起一直堆到天花闆上的貨物,消失了。
那人的手中多了一疊暗色的布條,幾道銀光閃過,布條便被縫在了她的衣擺和袖口處,眨眼之間,整件衣服都被那暗色的布條所覆蓋。
遠遠看上去,似乎隻是換了一件衣服。
剛将幾百噸的精鋼縫在身上,黛可妮斯便略有些吃力,連忙扶住了牆壁。好在還是可以承受,她振作精神,剛站起身準備離開,視線卻被不遠處一個小房間所吸引。
那個房間的房門看上去十分堅固,黛可妮斯沒信心能夠在沒有鑰匙的前提下打開它,卻仍是有些好奇。
她可不認為外面那些家夥都隻是為了這些精鋼來的。
“你要離開了嗎?”
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沙啞的聲音。
黛可妮斯渾身一驚,轉頭望去,出聲的竟是一名奴隸青年。
身形瘦長,形容枯槁,且隻有一隻耳朵。
在本該生長着右耳廓的位置,隻餘一個小小的黑洞,和一些不成形的人肉組織。
他和在場所有奴隸一樣,深陷的眼窩裡,兩枚渾濁的白眼珠間帶着黑瞳仁,一轉不轉地望着黛可妮斯。
“你帶着那些走了,我們會死。”他輕輕地說。
話語間沒有任何憤怒或是威脅之意,似乎隻是在陳述一件與自身生死毫不相關的事情。
“我想也是。”黛可妮斯略一點頭,“可是,那不是我的錯。”
就算這群奴隸會因貨物被偷走而全部處刑。就算鮮血灑在她面前,人頭滾在她的腳邊。
黛可妮斯也不會産生任何愧疚。
這些人的困境又不是她造成的。
看着眼前這些奴隸,她突然心思一動。
掏出一把手槍,卸下彈夾,一枚枚取出其中的子彈,直到隻剩最後一顆。
将手槍放在地面上,手心一翻,凝出一把銀色的小剪刀來,放在另一端。
她指着那把小剪刀:“雖然沒有鑰匙,但我的能力可以剪斷你們腳上的鐵鍊。你們可以獲得自由,逃出去,但外面都是士兵,也許你們一出門就會死。”
“或許,你們也可以選擇這把手槍,一槍打死我,這樣所有人都不會被處死,你們可以繼續以奴隸的身份過活,直到生命的盡頭。”
黛可妮斯向後退了一步。
偶爾,她會産生一些壞心思,玩一些惡作劇。
就像這樣。
她在那把手槍上做了手腳,絲線牢牢縫住了槍體内部的機關,會阻止子彈的發射。
隻要他們選擇了手槍,象征着自由的剪刀便會消失,這群奴隸便隻能手持一把無法開火的槍,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
鐵鍊會拴着他們,迎接被處死的結局。
真想知道,彼時這群人的臉上,會展現出怎樣的絕望神色呢?
黛可妮斯想看到那種表情。
笑容剛在她的嘴角浮現了一秒,便凝固下來。
被同一條鐵鍊拴在一起的奴隸們,齊齊向前邁了一步,又一步。
即便那支手槍已經近在眼前,卻沒有任何人彎腰去拾。
左耳僅存的青年,緩慢地屈下膝蓋,跪在那支銀色的剪刀面前。
他捧着那隻剪刀,近乎虔誠道:“感謝您。”
黛可妮斯愣住了。
這算什麼?
就在這一瞬間,高大的倉庫正門被爆破開來,帶着滾滾的煙塵和黃沙,将硝煙和血腥的味道帶進這個金屬盒子裡。
軍隊還是不敵暴徒的攻勢,被撕開了防守圈,倉庫就此被攻陷。
原本安靜如雞的奴隸們,卻在此爆炸聲中猶如沸騰的開水,他們齊齊動起來,直奔倉庫的裂口而去。
與此同時,一縷黃沙出現在黛可妮斯身後,傳來了克洛克達爾疲憊的聲音。
“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