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不掩飾自己對五彩玉石的喜愛。對于賞賜,贈送的,她最歡喜的是小珍珠,各色寶石,星光豔豔,粉琢可愛。大略估計一下,她應該也收集了不少的原石珠寶。也是筆很不小的财富。
他沖了一盞茶,放在鼻尖嗅了嗅。她說她用憲翼的方式,用這些新鮮菌菇煲湯。正好山中陽光溫暖,在天台上,看着她将食物放進陶鍋,蓋上蓋子。
她問,所以。
他沖了又一杯茶,她坐直身,雙手将那杯茶移到自己身前來。而他漫不經心,怪物而已。
她說,它食人為生。它們都食人為生?
他說,它生于此。因此道生。這是原來。
她說,因何留它。
他說,它是縛于此間即生即死的存在。它的存在為人所造,是集智慧苦心孤詣後的成果。這成果有金光渲染,被認為是生之本身。是鑰匙,也許它會被稱為生門,代表着生道,被視為生的本身。掌握了它便握有了新生再造的鑰匙,是通往重生的機會。有人找它,有人需要它,有人找到它,它的身上被寄以願景。有了希望,便也讓它更像所被希望的模樣。
總有人希望遇到它吧。
他的語氣裡帶着欣賞這場誤會的濃厚興趣。
她問,所以它的身是永生。天下人所尋找的長生就在這裡。世人那麼認為,也需要它來确證。通過它,便是永生。既然如此,可是方才……
它已經消失了。
沸騰的白色蒸汽從火鍋上往上升騰,擋在他們中間,掩蓋他們各自的神色。而溫熱的濕氣間或撲到臉上,又迅速被帶着山林枯葉熟果香氣的冰冷山風沖散。
他說,在這裡建城,自然不能留隐患。不論當初事出何因,都不重要。
他的微笑中帶着不屑,他說,有人想造神,有人想成神,總有人想超越不可能。
她忍不住疑惑。它非人世之物,非自異界來。它隻是一個成品,貼有制造的标簽。它實無用處。甚至被遺忘了。一個人類想像出來的、被寄希望超越人類現世的東西,奢望着與不可及同日而語。
顯然它是個失誤。它從來沒有真正帶來新生。它以這樣的神态存在。它一直在殺人。這因這果彼此都該是殘忍,是磨難。可一直以來沒有人更正這樣一種失誤。甚至被有意留于此地。有人留它,也有人在期待它新生的可能。
比如皇廷。皇廷對人世之外的存在。是否确實理性且克制。還是他所擁有的已經超越這一切,至少他并不将這個“重生之門”放在眼中。
郭隊告訴過她他們對它們的了解,對未知的發覺,遵循經驗與實踐的邏輯。比如他們對它确有了解,也是基于它存在的事實。
曆來存之,是他們對它們的态度,無論當初視之為妖。魔。邪。神。亦或是仙靈。格局打開!讓研究更深一步!認知也不可頑固、受局限!——承認它們是異族,承認共生共享,在不同時空,不同維度,能為人之可為,化人不可及之自在,超然如天外來客的,穿梭相疊交彙的空間!歸根結底,同樣也承認,至少有一點與人無異,本質是物質實體的存在。承認它們是複雜公式的交彙,始終有個解法。
他們遵守與他們共生的既有法則,更在尋找更加平衡的共生關系。這是漫長的路,千百萬年來免不了消除它們的痕迹,如切菜棄物;又同時與它們易物,精良他們的武器裝備,精進他們的武功,悄無聲息的交流總結,學習它們,了解它們,攻克它們,針對性的得到長足發展與進步……
但事實上,确實可見的有人想要利用它們,想要成為它們,成為超脫于人的存在。
……
日已落下。隻剩山那邊的空中還挂着漸漸冷卻的澄色霞光。
她那時候不明白。如同一個全新宇宙的龐大能量,把握這個信息的一小群人為何能冷靜到甚至于漠然。仿佛居高臨下看待目下一切。
有人來點了燈,暖了酒,端上菜肴和炭爐,擡上來圍帳擋掉山風。等天真正暗下來,據說這裡的星光很是燦爛。
他凝視着她。
目光灼灼,而深遠。
她垂眸倒茶,問,陛下,您從未與我談起這個話題。您是在跟我說世間除了人之外,有超然與人間的存在,除此之外,還有這樣人與異界相關變異的結果。可是陛下,我自青宛來,受無尚至聖教義,摒天地初開萬物初始先聖的信仰。這是無上神聖未曾明示的世界。
他看着她,問,你怎麼看?
她說,無上神聖天降世間萬物。
沉默。
他雙手交握,手指輕輕地敲擊着。直到他起身,站在扶欄邊,回身看她,
他歎息着說,人世萬物且自萬古來,終也逃不開在你我腳下。何妨一意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