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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那時。看着蘇想揮手叫他時,自己心裡生出來的嫉妒。
那是他沒有看過的蘇想,不受約束天性自然釋放出來的有收有放。
他想,以他們的環境。他大約是見不到這種狀态的蘇想。
在那裡,他也失去了曾經因為地區優勢而與她的同步感。他像個次要的跟班。緊緊的追着她的步伐。
她追過去,挂在石磊身上說阿哥,那山山坳裡有山雞。我們去打來烤。
她跑過去,奮力攀着石磊的肩說,阿哥,我方才放了個屁,你聽着沒?
韓方奕:????
石教官是個态度端正,要求苛刻的人。并且一視同仁。
他負責教他們射擊搏擊及野地生存。他很認真的訓練他們。包括蘇想在内所有人被嚴苛的他訓得跟狗一樣。
沒有蘇想,他也會記住。估計那年所有參加夏令營的十幾歲的少年們都不會忘記這個人。
這個人那年還是軍校學生。他後來的履曆,記錄了他軍校畢業。畢業成績普普通通卻不出彩。既而又入職了一家普通航運公司。又在一年後離職。之後,再沒檔案記錄。
而蘇想說,她也再沒見過他。聽到過他的消息。
假設是他換了工作。在其它地方籍籍無名卻還算平靜的生活,那麼或許如今可能孩子都在打醬油了。左不過述說一下多年來斷了聯系的隐情而已。如果是這樣,應該是對大家,對蘇想,對他的家人來說,都算是最好的情況。
又或者……
以前。他就問過她,你确定不是他們家已經找到過他,隻是假裝斷了聯系。
她有同樣的顧忌。
她雖一直在找他。
她說,小時候,他就帶着她。還是小娃娃時,他讓她騎馬馬,她就把粑粑拉到他脖頸窩子裡。阿媽常說笑話,講她阿哥哭着跑回來告狀,但肩上依舊還馱着她的樣子。她記事的時候,就記得自己看他留下的書,臨摹他的字學寫字,玩他常玩的遊戲。
這次,帶着尋找最終答案而來。
她似是決定有個了斷。是對她自己的一個交待。就像她處置她的身外之物一樣。
他問出什麼事了。
她說,沒有。我隻是突然決定要做這一件許久之前應該做卻一直未做之事。我怕到最後的關口,對于他這件事情,自己仍如無頭蒼蠅,而幫不上阿姐什麼忙。一邊總想有個結果。
頓了一下。她說,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麼做。
他說,你可以直接問她們。
她沉默。她以前問,她們說找不到。她後來問,她們沉默。她們沉默,她漸漸便不敢再問。
他說,你應該聽她們的。忽略他。
她搖搖頭。她做不到。
我也并不盡責。在長堤接受着她們的情誼,卻對她們的困境遲遲未曾盡心用力。
她說,我做過一個夢。
她夢見阿爹在三途山上化成一條大魚。在三途的背面。在三途山上。在一片窪地間,在赤湖邊,在裸露生小草的沙礫岩石上。三途山的冬季,湖面上迷漫着濃濃的白霧,整個山淵都籠罩在霧氣裡。那種時候,太陽也穿不破那霧氣。他們兒時也去那湖裡遊泳,從那些大石塊上往湖裡跳,白色羽毛的鳥就會一下掠去,從湖中心一飛而起往山那邊去。她的阿爹在那裡幻化成的大魚,就在空中遊動。從霧氣裡遊出來。在大雨中,在霧氣裡。漫天漫山的泡泡,置身三途山,看到整個世界的泡泡,如夢似幻。和那尾大魚看着她的眼睛一樣,仿佛來自整個世界的溫柔視線。她随之感受到的那種溫暖柔和的感覺,仿佛被一個更大的泡泡溫和的包裹起來。安全恬靜自在。如在雲端。傾聽跨過山海而來的遙遠聲音。載着她遠行。
坐在院子裡。深夜吹來的風帶着大海的涼意。她發出一聲歎息,她說,我能為那一家人做什麼啊!
阿爹死在三途山上。阿哥已多年無音訊。在阿爹最後的歸途之上,她在,他不在,所有人都在問,他兒子呢。
她不确定她們有沒有努力了。她們甚至沒有叫她父母幫忙。
她就偷偷問韓方奕,你幫我找個人。
那時,三途石家籠罩在堆疊的麻煩與糾葛中。平靜而緘默。
那時,他們才十多歲。韓方奕正先他一步參加完國考。她正在準備參加考試。
考試的前一天。她聽聞父母飛機失事的噩耗。
人間煙火瑣事。身邊的一切仿佛都一片慌亂。隻有她在那個夢裡。得到了一絲呼吸的能力。
韓方奕問,你如何為你自己做的打算。
她說,等我回去了。明年來長堤喝我的喜酒。
他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