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商随否認得很快,沈千俞本想說他在欲蓋彌彰,商随卻道:“用鎖鍊是我自己的選擇,不能把責任推到别人身上。”
沈千俞誇贊:“真是難得,你也有像話的一天。”
商随沒有接茬,低頭看手機。
回完消息以後,他若有所思:“說起來,小绮最近有些奇怪,總是黏着我,看我的眼神也很難形容……”
如果一定要說,就像看見了幾個月前的自己。
當他和時绮重逢,逐漸變得熟悉,失而複得的喜悅與害怕失去的恐懼萦繞心頭,令他恨不得天天和時绮黏在一起。
“你說,他會不會想起來一些事?”
沈千俞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暗暗驚訝。
時绮服藥接近一周,很可能回憶起一部分過去,但商随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竟然準确無誤猜中真相……
這人的心眼大概全用在時绮身上,敏銳得可怕。
為保護病人隐私,沈千俞自然而然道:“有可能,畢竟你們以前是在祁江認識。”
“但上一次來祁江,他好像沒什麼特别的反應,難道最近有什麼契機?”商随喃喃道,“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事。”
“你之前說,你做錯了事。”Alpha都是控制欲爆棚的生物,沈千俞忽然道,“如果時绮想起來,又一次無法接受呢?”
根據商随的說法,一切似乎都是他的錯。
也因如此,沈千俞短暫猶豫過是否幫助時绮恢複記憶,最終還是和盤托出,讓時绮自己選擇。
“不會的。”
沈千俞略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能讓商随這種缺乏安全感的性格說出肯定答案,時绮真是厲害。
“不過,你說的情況我也考慮過。”商随半真半假道,“真到那步,我大概率會發瘋吧。”
沈千俞客觀評價:“你現在也不算正常。”
“得到了再失去會把人逼瘋,我已經失去過一次,沒辦法正常地經曆第二次。”
一直讨論這個話題令人心情不好,商随話鋒一轉:“小绮昨天真的很黏人呢,還往我身上放信息素。”
說到這個,商随先前敏感多疑的模樣消失不見,整個人仿佛在冒粉紅泡泡:“我們寶寶的信息素特别香,好幸福。”
沈千俞很有修養地附和:“祝賀你。”
想到他的感情狀況,商随難得良心發現,決定把時绮睡醒後就想見他的事情藏在心裡,不去刺激沈千俞。
商随心說世界上哪有我這麼體貼的兄弟,主動問:“要我幫你做什麼嗎?”
“不用,”沈千俞稍作停頓,低聲道,“江硯這輩子大概不想見我了。”
能把一向好脾氣的江硯逼到這個地步……
商随微微挑眉,猜測他倆應該半強迫地發生了關系。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替江硯默哀、還是誇沈千俞有種。
“我知道該像你那樣循序漸進。”沈千俞揉了揉眉心,“但我做不到。”
“不能全怪你,江硯是傻子。要是不逼他一把,他可能以為你跟他鬧着玩。”
商随的手機閃了閃,随手劃開一看,目光漸漸凝住。
他把自己的手機放到沈千俞面前,消失多日的傻子發來一條消息。
江硯:[你在祁江嗎?我想過來玩兩天。]
“如果我沒記錯,你前幾天在朋友圈發了照片,漪山頂的湖泊,一看就是祁江。”
商随笑了笑,毫不留情揭穿江硯:“我可沒跟他提過我在這兒,你說他究竟想見誰?”
-
下午豔陽高照,是難得的大晴天。
仿佛知道時绮在等候消息,剛過兩點,商随便約他見面。
Ss:[我們在漪山見?]
Ss:[從你家坐觀光巴士上來,二号線的中間站。]
見時绮從沙發上起身,姜宥甯問:“要去見商随?”
時绮點點頭,她調侃道:“這次需不需要我幫你瞞着爸爸們?就像當初一樣。”
庭院裡傳來時安的聲音,是在詢問大家稍後要不要去古城觀光。
時绮也笑了笑,對她說:“我晚上應該不回來。”
按照商随說的,他一路走到二号線的站台前。
開往漪山的巴士是明亮的陶紅色,每日運營四個班次。與他們租住的湖畔相比,前往漪山的遊人更為稀少,沿途的風景卻宛若徐徐展開的畫卷。
大多數遊客進山都是沖着高踞山巅的彩色湖泊,時绮一個人在中間站下車。
商随像能預測到他的進度,準時發來消息:
Ss:[到站了嗎?]
Ss:[右手邊有一條小路,種着黃水仙和風信子,一路往裡走。]
時绮照他所言步入繁花盛開的小徑,逐漸意識到什麼。
道路兩旁的景象陌生又熟悉,高低錯落、五彩斑斓的花朵如同遺落的記憶碎片,時绮的心跳不受控制加快,好似回到多年前,第一次無意中步入這條小徑。
那時他單純覺得這條路很漂亮,在夏日澄澈的陽光下,仿佛通往仙境。
Ss:[一直走到盡頭,岔路口的右手邊是橡樹林,左手邊是無盡夏。]
時绮在岔路口停下腳步。
不用商随說,他也知道該往哪邊走。
大片大片的無盡夏映入眼簾,顔色絢爛的花朵層層疊疊綻放,中間木瓦白牆的小洋樓宛若童話世界的縮影。
他看見花叢中放着三個造型各異的稻草人,一個拿着煙,一個打瞌睡,最後一個低頭看地。
時绮很快意識到它們代表什麼,曾經他一度以為那三名保镖是各有破綻的看守,後面才知道是商随蓄意的安排。
時绮一路向前,沾染香氣的熏風撲面而來,他穿過燦若雲霞的花間小徑,好似一步步從尚未分化的少年變為如今的模樣。
和當初相比,他不會被無盡夏遮蔽視線,能夠輕易看清二樓的景象。
小洋樓二層是拉通式的陽台,一邊有折疊門、另一邊有格子窗,在白色的窗台邊,站着一個Alpha。
如同被這副畫面觸及到記憶的開關,碎片化的場景在這一刻湧入腦海中,時绮聽見自己少年時的聲音:
“我昨天回去想了一晚上。”
另一道聲音随口問:“您有什麼高見?”
“等我長大了,我要跟你結婚。”
“……”
對方似乎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才道:“等你長大再說吧。”
“今天是8月17日,距我的生日過去整整半年,我都十四歲半了。”他不滿地說完,見對方不為所動,忽然想到什麼,“你生日多久?”
“3月3日。”
聽見這個回答,他抓住重點:“你比我大三歲,那你不也沒成年嗎?”
“你都沒分化,”對方卻道,“等你分化再說。”
意識到這也是個問題,他不禁有些苦惱:“Alpha好像都是和Omega結婚,那我一定要分化成Omega嗎?”
“沒人這麼要求。”對方似乎被他逗笑,最後說,“你分化成什麼都可以。”
……
那兩道對話的聲音由近及遠、漸漸消失。
時绮從閃回的畫面中清醒,意識到剛才那通對話發生時,自己就趴在窗沿下、另一個人則站在室内看他,時绮重新擡起頭。
商随沖他招了招手,臉上帶着盈盈笑意。
記憶與現實在這一刻重合,一切回溯至六年前的盛夏,宛若姗姗來遲的慶典。
好久不見。
時绮在心裡默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