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的回答,商随眼裡流露出怔愣的神色。
他臉上的神情稱得上茫然,似乎從未想過這種可能性。
時绮最後看了眼手腕上盛開的鈴蘭。盡管很舍不得,還是伸出手,準備把才戴上的手環取下來。
“——來來,都聽我一句勸。”秦書赫突然冒出來。
“時绮的,哥你收下。”他一邊說,一邊将時绮拿手環的手放進商随手裡,同時阻止時绮想取下另一隻手環的動作,“至于哥的,時绮你收好——給都給了,哪有退回來的道理?”
時绮下意識朝商随看去,後者似乎也沒反應過來,竟是真的按照秦書赫的指揮收下手環。
“好了,現在他倆交換完畢,數量還是一樣。”秦書赫如同婚禮司儀一般,“那咱們這個交換戒指的小儀式就結束了,可以上台演出了哈!”
好幾個工作人員被逗笑,聞言啪啪鼓掌。
林言朝他豎起拇指,回過頭時,像是不經意對身旁的郁知玲說:“秦書赫真能鬧騰,弄得跟結婚似的。”
從頭看到尾,郁知玲本就憋屈難耐,看見時绮把他夢寐以求的手環給了商随更不是滋味。
但被林言看着,他不得不勉強笑了兩聲:“嗯、是……你們這個朋友真有意思。”
“那你們打算表演什麼?”女生興緻勃勃地問,“要跳舞嗎?”
受秦書赫啟發,她提議道:“可以讓樂隊給你們演奏婚禮進行曲,或者來一首浪漫的爵士樂?”
“是是!跳個雙人舞。”旁邊一位工作人員舉着相機,似乎已經看見潑天的流量,“兩位顔值這麼高,大家肯定特别愛看!”
“……”
商随試着想象那個畫面,不由得沉默。
他無奈地朝時绮笑了一下:“怎麼辦,我不會跳舞。”
基本的交誼舞他倒是會,但表演這個也太搞笑了。
盡管如此,他也沒說把手環還回去,讓時绮一個人上台。
時绮接收到他求救的目光:“會唱歌嗎?”
美院的集合時間定在六點半,現在已經六點十分。
秦書赫看了一眼,商随和時绮還在跟樂隊溝通曲目,從廣場到集合地點至少需要二十分鐘。
秦書赫在手機上找到另一位帶隊老師,噼裡啪啦打了一串字,而後邀功似的湊到商随身邊:“哥!我幫你跟何老師說好了,她先幫忙看着,你不用着急。”
“何老師還讓我錄個視頻,她也想看你跟你老婆表演。”
“……”時绮瞪了他一眼,“金剛鹦鹉,你說話能不能講究點兒?”
“謝謝。”商随朝他一笑,在心裡給秦書赫記了一功。
秦書赫隻撿好聽的話,自動忽略時绮的眼刀:“嘿嘿,應該的!”
他好奇地問:“對了,你們最後選的哪首歌?”
看見歌名,秦書赫一愣。
不是說歌不好,這首歌他特别喜歡,但是……
“你倆怎麼唱這麼悲傷的歌?”秦書赫說完,又自圓其說道,“也好也好,對比去年那個嬉皮笑臉說相聲的,我們就要陰暗爬行。”
每年花朝節,收到最多手環的表演者通常外表出衆,或是特别有個人魅力。遊客們早早聚集在廣場上,對演出翹首以盼。
在工作人員宣布今年一對情侶收到的手環的數量持平、會一并登台表演之後,現場傳來了一陣小小的歡呼。
“我來祁江過了三年花朝節,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哎那邊那邊,出場了!”
“我天,頂級!如果上一秒我還在懷疑黑幕,這一秒隻能說實至名歸。”
“帥哥旁邊還是帥哥,好般配的兩張臉!”
天色暗下,華燈如晝,夜風中融入盈盈花香。
就像秦書赫說的,他們最後選定的是一首苦情歌。
歌裡的主角有了心儀對象,在暗中注視對方、記錄下他的一切喜好,初次見面便像默契的多年好友。害怕被看穿蓄謀已久的愛意,小心翼翼掩蓋真相。
“為什麼選這首歌?”最初看見商随選中的歌曲,時绮也有些意外。
“因為……”
曾經的我幻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和你重逢,大概就和歌裡的“我”一樣。
他答非所問:“聽得比較多,自然就學會了。”
前奏的電吉他和弦與輕盈的鼓點組成失重感十足的音效,如同穿越灑滿橙黃色燈光的海底隧道。
時绮一直很喜歡商随的聲音。第一次聽他唱歌,沙沙的音色與偏陰沉的和弦結合,卻并不低啞厚重,反而突出了聲音的質感,顯得格外清透。
“比誰都裝腔作勢的一張臉,先聲奪人同你說初次見面。”
商随握着話筒,心有所感側過頭。
時绮正盯着他看,平日裡靈動的貓眼顯露出懵懂的神色,似乎聽得入迷。
“暗中挂念許久,登台才不遜色知心好友。”
時绮回過神來,朝他做了個口型:好聽。
笨蛋。
商随沒忍住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真正想說的是什麼嗎?
笑什麼,誇你還不行?
你要不去打聽打聽,我很少誇誰唱歌好聽的。
時绮在心裡腹诽,須臾過後,也跟着笑起來。
到了時绮的部分,他在心裡數着節拍。
唱歌對他來說十分容易,登台演出也是家常便飯。
但在這個夜晚,似乎有什麼與過往都不同的東西駐留在身邊,心髒像是自由自在随風搖曳的孢子,慢悠悠漂浮上天空。
主歌部分時绮故意收着嗓子,灌入話筒的嗓音清澈動人,似泠泠碰撞的冰塊。到副歌才真正把聲音放開:
“害怕撥雪現痕,以花作舉證。”
“屬我竊竊私語的心和舌最是不軌,掩蓋鏽迹也要竭力美觀。”
秦書赫在前排聽得搖頭晃腦:“哎你别說,他倆唱歌真好聽,音色也配!你要不說我還以為是哪來的樂隊主唱。”
想起時绮說他是金剛鹦鹉,秦書赫以德報怨:“跟兩隻小百靈鳥似的,十分美妙啊!”
林言原本在專心錄像,終于忍無可忍:“你能閉嘴嗎?百靈鳥的歌聲裡全是你的鬼叫。”
原本郁郁寡歡的歌曲莫名其妙變得甜蜜,在最後一段迷離夢幻的伴奏中徐徐結束。
現場觀衆意猶未盡,突然有人大着膽子尖叫一聲:“能不能親一個——!”
秦書赫也跟着嚎叫:“親嘴、打啵兒、KissKiss!選一個吧寶寶們!”
時绮從沒經曆過如此奔放的謝幕,手一滑,話筒差點兒落下來。
商随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話筒,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調笑道:“這麼激動,小绮很想和我親親啊?”
時绮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唇上。
潤紅的唇瓣微微上翹,伴随說話時的吐息,似是散發着蠱惑人心的香氣。
時绮眼神迷離了一瞬,回過神來惱羞成怒:“你做夢,我才不想!”
盡管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明顯看得出是小情侶在打打鬧鬧。
周圍一片哄笑,而後傳來持續不絕的掌聲。
商随收起不正經的模樣,柔聲稱贊:“小绮唱歌很好聽哦。”
落在身上的眸光宛若一圈圈擴散的漣漪。在他的注視下,時绮的心跳比歌唱時還要快。
他移開視線,故作鎮定:“你也不賴。”
表演結束,秦書赫第一時間迎上來,煞有其事問:“兩位有沒有興趣出道呢?我們這邊可以先簽一個五年的經紀約,并配備相應的團隊……”
“得了,别演。”時绮打斷他,“你們不是趕時間?快走吧。”
一直讓另一位老師幫忙不太好,商随點點頭:“那我先走了,晚點見。”
等他們走後,林言忽然愁眉苦臉道:“完了,我有點兒想吐。”
剛才演出的時候他就不太舒服,一直強撐沒說。
“你是不是吃太多刨冰了?”
下午編手環的時候,旁邊有一家刨冰店。
林言一個人吃了三份花生牛奶刨冰,出現這種情況也不是很意外。偏偏附近的廁所還有一段距離,時绮和面色慘淡的林言一起,郁知玲在後面默默跟了上來。
上完廁所,時绮在外等候。
言言:[你們先走吧。]
言言:[我吐不出來,還要醞釀一會兒。]
17:[……好,你加油。]
郁知玲看時绮背對自己回複消息,手指一點點掐進掌心裡。
自從和商随發生沖突,時绮一直沒主動和他說話,就算他開口時绮會答應,也顯得十分冷淡。
原本準備等時绮回酒店再想辦法獨處……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郁知玲深吸一口氣,趁時绮的注意力集中在手機上,他從包裡掏出藥劑盒,将一大把藥片倒進手裡吞了下去。
這種藥能調節Omega的發情期,一旦吃下,發情期能提前到來,因藥物直接作用于腺體,信息素會率先溢出,身體的其他部位要晚一些才會出現相應的反應。
簡單來說,服藥後信息素先一步進入發情期的狀态,但他本人暫時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最開始他是因為工作繁忙服藥,後來和其他Omega攪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會用藥物調整發情時間,令自己處于更為清醒強勢的狀态,副作用是信息素紊亂、精神狀況不穩定。
時绮動了動鼻尖,忽然聞到一股濃郁的鸢尾香味,略帶脂粉氣的味道将他籠罩其中。
“你……”
“小绮,”郁知玲似是無措地抓住他的手,“我好像發情了。”
時绮這次沒有避開他,眼裡流露出緊張的神色:“抑制劑呢?”
郁知玲紅着眼睛搖搖頭。
時绮自己的發情期才過不久,身上根本沒有抑制劑。他趕緊給林言發了一條消息。
17:[有抑制劑嗎?]
言言:[啊?我今天沒帶。]
言言:[是郁知玲嗎?]
林言很快發來一張截圖。
言言:[我搜了一下,附近一公裡出頭有安全屋,快過去!]
安全屋是為Omega設置的緊急避險場所,能最大程度隔絕信息素,并且配備有足量抑制劑。近些年在景區、商場等人員密集的場所都有設置。
Omega發情會相互影響。但時绮身上商随的标記還沒退去,短時間内,不會被郁知玲的信息素誘導發情。
讓郁知玲一個人過去實在不安全,時绮當機立斷:“走吧,我陪你去安全屋。”
幸運的是,所有人似乎都趕去參加節日,這條通往安全屋的小道十分偏僻,一路上沒遇見意外。
郁知玲的狀态似乎很不好,時绮看他都快站不穩,主動伸手扶住他。
灼熱的呼吸貼着後頸,時绮的腺體本就敏感,一想到郁知玲現在的狀态,他忍了忍,沒有說話。
到了安全屋門口,郁知玲用手機掃碼。時绮見狀背過身。
“你設密碼,我不看。”
安全屋的密碼由使用者自行設置,與室内存放抑制劑的儲藏櫃密碼默認一緻。
時绮背對着郁知玲玩了一會兒手機,始終沒聽見開門的動靜,遲疑地問:“你設好了嗎?”
開門聲在這時響起,發情期的Omega理應手腳乏力,聽動靜,郁知玲卻是将門一腳踹開。
一雙手從後摟住時绮的肩膀,黏稠的聲音纏繞上來——
“再多陪陪我吧。”
啪嗒一聲,時绮的手機掉落在地。
郁知玲伸出手,将毫無防備的時绮扯進屋子裡。
如果時绮不陪他來安全屋就算了,一切到此為止。
但明知Omega發情會相互影響,時绮卻依然選擇陪他。
你也放不下我對嗎?
“你幹什麼?”
時绮見他竟是反手落鎖,将自己一并關了進來,終于意識到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