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氣味。時绮睫毛微微顫動,恍惚中,淺米色的天花闆映入眼簾,耳畔忽然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小绮!”社長第一個湊了過來,幾乎熱淚盈眶,“你終于醒了!”
林言從另一邊湊過來:“你睡了好久,天都徹底黑了!再不醒我們都準備送你去醫院……!”
因為太過激動,社長抓着他的手,林言抓住另一隻。兩人都十分用力,時绮感覺自己像是被兩隻金毛架起的布娃娃,隻能用微弱的聲音抗議:“别黏着我,熱。”
奈何林言和社長都沒聽見,林言甚至直接抱住他的肩膀:“吓死我了!你知道上一秒才被你帥飛下一秒就被吓呆的體驗嗎?你要是有什麼意外,我該怎麼跟小安叔叔交代——”
社長同樣聲淚俱下:“嗚嗚嗚嗚!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拿第一有什麼意義!”
他倆戲都很足,時绮在一片混亂中勉強捕捉到“第一”這個關鍵詞,重複一遍:“第一?”
“是啊是啊!”社長應和道,“我聽見的時候也驚呆了,最開始我們的目标不是混過這次活動嗎?”
不過驚訝之餘,她很快就适應了這個結果。
和意識不清的時绮不同,跳到後面,她能明顯感覺台下被帶動了情緒,現場的氣氛無比熱烈。
況且舞社的成員們也為這次比賽付出了全力。時绮進來之後常常練習到淩晨,盡管他一向隻要求自己,但大家都把他的努力看在眼裡,平時最懶的那幾個都不好意思拖他的後腿,沒課就來舞室泡着。
“要喝水嗎?”商随的聲音在這時插了進來。
時绮擡頭,看見商随拿了醫務室的一次性紙杯,接了溫水。
商随手背上有一道道紅痕,像是被什麼用力抓撓過,隐約滲出血絲。他似乎洗了很久,手上還帶着輕微的水痕。
時绮點點頭,又問:“你手怎麼了?”
昏迷之前,他依稀記得是商随把他抱住,為緩解他的不适,商随似乎捂住他的臉、還釋放了信息素。
想到這裡,時绮感到一絲輕微的懊惱。
他對當時發生的一切幾乎沒什麼印象,難得有機會聞商随的信息素,他卻完全不記得确切的滋味。
除了繪澗那一次,他再也沒有好好聞過商随的味道。隻能在相處過程中若有若無嗅到蜂蜜混雜檀木的香氣,越發顯得第一次吸過瘾的體驗彌足珍貴。
記憶裡蠱惑人心的香味像貓撓似的,勾得時绮心癢癢。
可如果突然跟商随說我想聞你的信息素,又顯得很奇怪,還很沒禮貌。
時绮盯着他手上的傷,懷疑是自己吸得太激動,不小心撓出來的。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神志不清時什麼混賬事都幹得出來,眼神中不由得透露出歉意。
“沒事,不小心磕了一下。”商随略微停頓,仿佛看出他在想什麼,“不是你弄的。”
商随說話時,林言和社長雙雙起身,自然而然給他讓位置。
回過神來,林言感到了一絲困惑。
從小到大,時绮都有一些遲鈍、也不太會照顧自己,林言習慣性照顧他;相應的,如果林言遇見什麼麻煩,時绮會第一個站出來替他出頭。
他倆就這麼互幫互助地長大了,盡管誰都沒提過,但在林言的觀念裡,照看時绮是他的工作。
商随已經到了病床邊,擡手将紙杯輕輕抵在時绮唇畔,一點一點地喂他喝水。林言又覺得誰來照顧好像無關緊要。反正商随做得挺好的。
喝完半杯溫水,時绮逐漸清醒,忍不住再次确認:“我們真的是第一?”
他說話時,唇角不知不覺上翹。
即使對名次并沒有那麼在意,被大家認可,時绮心裡也很高興。
“如假包換。”社長得意地撩了一把頭發,“不好意思,哥幾個姐幾個還是太強,這個第一我們要了。”
林言:“一萬塊錢我們要了。”
時绮舉手:“我申請吃頓好的。”
“沒有問題!”
“時绮立大功,今天在我們這兒就是說一不二的皇帝,皇上您想吃什麼随便挑!”
“九點多了,這個時間要麼吃燒烤要麼吃火鍋?”
“火鍋火鍋!據說今晚要下雪,初雪天就該吃點熱鬧的!”說話的女生想起什麼,十分期待地看向時绮,“可以嗎皇上?”
大家都笑了起來,時绮矜持地點點頭:“準了。”
感覺休息得差不多,時绮下床活動了一下手腳,确定身體沒什麼大礙。
林言提醒道:“醫生說你需要多加注意,特效抑制劑藥性太強,醒來後可能還會有後遺症。”
他順便也把下次發情期不能使用抑制劑的事情說了,時绮不甚在意應了一聲。
反正他一年到頭也沒幾次發情期,真到那時候再說吧。
“對了,顧澄呢?”臨出門前,有人發現少了一個人。
“他好像去上廁所了,跟随哥去的時間差不多,之後一直沒回來。”說話的男生問商随,“哥,你碰見了嗎?”
想到顧澄最後跪地痛哭求饒的模樣,商随若無其事笑了笑:“沒有呢。”
林言對顧澄沒什麼好感,一聽說他不在立即道:“說不定顧澄不想跟我們湊一塊兒,直接走了,我們就如他所願吧?”
“我把他的那份錢轉給他,聚餐就不叫他了。”社長頓了頓,“顧澄确實……一般聚會都不參加。”
顧澄跟大家的關系不遠不近,他還算會做人,但社長隐約能感覺到,他好像嫌他們的活動太幼稚,更多時候喜歡去夜店泡着,或者玩些别的。
學校附近就有商圈,大家就近挑了一家高評分的火鍋店。
入座時,時绮和商随習慣性坐在一起。商随叫了他一聲,兩人用同一個手機商量着點單。社長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時绮不喜歡吃口味太重的東西,上菜以後,他基本隻碰鴛鴦鍋裡清湯的那一側。商随幫他用公勺撈菜,讓他挑自己喜歡吃的。
時绮對此适應良好。旁觀的社長終于忍不住,故意清清嗓子,在時绮擡頭時露出八卦的笑容:
“快跟我說實話!你倆到底什麼關系?”
有個會來事兒的男生立即接茬:“皇上,我們這宮廷宴不能有外人啊!”
他故意停頓兩秒,話鋒一轉:“——除非他跟您關系匪淺,那自然另當别論。”
之前大家吃過商随送的甜品,再加上他幫了時绮的忙,舞社的成員都很買他的賬:“是是是!随哥的話,可以考慮考慮。”
有人笑着問商随:“哥,你是美院的助教老師吧?”
時绮面露好奇:“你怎麼知道?”
他介紹那天明明隻說了商随的名字。
“小绮是不是不上論壇?也不看各個學校的表白牆什麼的。”
見時绮點頭,說話的男生興沖沖道:“他入職第一天就傳瘋了,美院的大帥哥老師!不信你問問他,好多蹭課的,甚至有外校的專程跑去美院,就為了看他一眼。”
時绮愣了一下:“真的?”
這麼受歡迎?
商随笑笑:“沒那麼誇張。”
“太謙虛了,帥哥都這麼低調嗎?”
“美院的助教應該很難當?我聽人說,基本都是三十好幾才能進去,可随哥看着就跟我們差不多大。”
“屁,人家比你光彩照人一萬倍,你别趁機給自己擡咖。”
在一片嘻嘻哈哈裡,有人想起最初的話題,大着膽子猜測:“哥,你是不是在追時绮啊?”
不等商随回答,時绮淡淡道:“追什麼追。”
社長趕緊使了個眼色,說話人還以為玩笑開得太過,正要道歉。
“他是家屬,”時绮神情自然地說,“我男朋友。”
和表現出來的淡定不同,他放在桌下的手指不知不覺緊握,當衆說出那三個字,還是覺得燙嘴。
但追人再怎麼都伴随着辛苦和付出,他不想有誤會,讓商随在其他人心裡留下這類印象。
況且傅思越也在A大,早晚都會聽說他們的關系。如果表現出蹊跷,時绮毫不懷疑傅思越會立即給時安打小報告。
“是哦,”商随忽然用雙手摟住身邊人的胳膊,纏着時绮粲然一笑,“我跟皇上是這種關系。”
他本就是豔麗撩人的長相,此刻面帶笑意,眼角眉梢都像在放電。
鮮少見到這麼愛跟Omega撒嬌的Alpha,對比旁邊被他弄得一愣一愣、胡亂點頭的時绮,大家腦子裡齊刷刷掠過一行字:以色惑主。
被商随靠着,時绮感到了一陣眩暈。
并非是舞台上那種雙眼發黑的感受。他的雙腳仿佛踩在柔軟舒适的雲朵裡,四肢百骸都透出懶洋洋的醉意。
恍惚中,他似乎聞到稀薄的蜂蜜氣息,令人口舌生津。
有人反應過來,舉杯道:“原來是皇後,失敬失敬!”
“操哈哈哈哈哈哈!誰準你腦子轉這麼快的??”
“小绮你早說是男朋友啊,敬一杯敬一杯,兩位百年好合!”
眼看大家都舉起杯子,時绮低聲問:“你還要抱多久?”
說是這麼說,他維持着被摟住胳膊的姿勢一動不動,沒想過把人甩掉,用另一隻手艱難地觸碰自己放在遠處的杯子。
商随在這時放開他,笑吟吟地将杯子順手推了過來:“我幫您吧?皇上。”
時绮:“……你夠了。”
時绮喝的可樂,商随也沒碰酒。
這個話題過後,氣氛越發熱烈。
那陣令人骨頭發軟的眩暈感卻揮之不去,甚至愈演愈烈。時绮遲來地想起林言說自己之前用了特效抑制劑,感覺就跟喝醉了一樣、還拽着人說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