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仟眠皺起眉,道:“是不是因為我昨日說的那些話?”
于皖起身的動作一頓。
哪壺不開提哪壺。蘇仟眠若不提,于皖早把那句抱得美人歸忘得一幹二淨。此刻回想起來,于皖也不免耳根隐隐發熱。他道:“别多想,和你沒關系。”
蘇仟眠又急忙道:“這兩年不都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發作?”
于皖知道他是關心,安撫道:“心魔一旦生出便難以消解,且極易複發。估計是我這段時日松懈,才留下可乘之機。”
于皖走到蘇仟眠身前,對上他的雙眼,問道:“這事,應當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吧?”
于皖瞳孔的顔色是人界最常見的棕褐色,在晨間日光下微微偏黃。蘇仟眠在他的雙眸注視下感覺無處遁形,将心中糾結說出口:“我不确定。昨夜師父心魔發作時,有笛聲傳來。”
“笛子?”于皖朝外望一眼,顧不得衣衫淩亂,走了出去。蘇仟眠急急從一旁抓過外袍,跟在他身後,自責道:“昨夜若是我追去,應該能尋的到此人是誰。”
“仟眠。”于皖見他快步走來,站在身前停下,歎氣道,“其實你沒必要把什麼事都攬在自己身上,知不知道?”
蘇仟眠别開眼,并不回答,伸手為于皖披上外袍的同時,注意到他頸間纏繞的幾根發絲。
黑色的發在雪白的膚上格外顯眼,蜿蜒至被裡衣遮蓋的看不見的深處而去,仿佛鑽進蘇仟眠的心間,惹得他心癢難耐,伸手想幫于皖撥開。
他也真的這麼做了,如同被奪魂附身。
隻是手剛探出,還未觸碰到什麼,就被于皖輕輕握住指尖。于皖的聲音傳來,溫柔似水:“回去休息吧,你眼睛都熬紅了。”
“至于心魔一事,還要麻煩仟眠暫時幫我保密。”
“我明白,師父怕他們擔心。”理智終于回籠,蘇仟眠不敢看于皖的眼睛,隻怨恨自己熬了一宿,才會這樣昏昏沉沉,做出不清醒的舉動。
又或者是心間所想,實在按耐不住。
于皖看向蘇仟眠,卻也隻能見得他的發頂。他輕歎一口氣,想要說什麼,突然心間一緊。
“遭了。”
他快步走回房,蘇仟眠見他異樣,急急忙忙追上來,問道:“怎麼了?”
“都這個時辰了,定是耽誤了授課。”于皖說着,取過桌上的書,還未走出門,林祈安已經走過來,在蘇仟眠身旁停下。
“祈安。”于皖滿腔歉意,“今日是我失職。”
“你沒事就好。”林祈安搖了搖頭,舉起手中一把劍,扭頭問蘇仟眠,“我撿到的這把劍,是你的?”
至于大早上在于皖的房間裡遇到蘇仟眠,林祈安似乎沒有絲毫驚訝。
“是我的,忘收回來了。”
蘇仟眠接過劍道謝,繼續道:“師父今日本該去授課,是我有招式不懂,一早來請教,害他忘記時辰,耽誤課時。責任在我。”
林祈安正是為此事而來。他狐疑地看了蘇仟眠一眼,輕笑一聲,道:“下次注意些,你先回去罷。”
于皖朝蘇仟眠點了下頭,示意他離開。
待蘇仟眠走遠,于皖開口道:“今日之事不能全怪仟眠,也怪我疏忽大意。今後不會了。”
“師兄,别緊張,我都說了沒事。”林祈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目光卻停留在于皖的臉上,似是檢查什麼。
于皖注意到此,問他:“怎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林祈安搖了搖頭。有弟子來禀報,說于皖今日遲遲未來授課,林祈安放不下心,便過來一探情況。見于皖房門未關,林祈安本就心覺奇怪,不想會見到那一幕。
他一直懷疑蘇仟眠留在于皖身邊的目的,如今真相大白,心裡卻一點也輕快不起來。
林祈安十分清楚,他接過那枚掌門令牌的同時,也接過了整個廬水徽的擔子。從此以後,他做出任何決定都要瞻前顧後,要顧全大局。至于那埋藏多年的心思,不可能,也不被他允許得以見天日。
這麼想來,他竟有些羨慕蘇仟眠。
“師兄之前說,你那徒弟剛好是你兩年前下山那日收的?”
“是,怎麼會想起問這個?”
林祈安搖搖頭,自嘲一笑道:“沒什麼,隻是有些後悔。”
後悔那日沒和師父一起,後悔那日沒接你回來。
可就算他當時把于皖帶回來,就算于皖沒有遇到蘇仟眠,也會遇到别人。他依舊會和如今一樣,借着幫忙的緣由把于皖留在身邊,在醉酒時才敢流露些許感情。
于皖沒說話。林祈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對這些了解多少,隻是順着他的視線,望向院裡那棵因冬日到來而頗為蕭條的柳樹。
待到來年春天,這柳樹會重新抽條回綠,整個廬水徽都會開滿他為于皖種下的花。
“祈安。”
于皖開口道:“謝謝你在這裡種滿我喜歡的花,但是來年春天,也種些自己喜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