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魔兩界以八百八十八重山相隔,既是分界,也是陣法,山體稍有異動便會導緻法陣破裂。此處雖動蕩,但靈氣也十分充沛,自古引來不少修士修行。玄天閣便建在人界内最高的子天山上。
玄天閣的山門易進難出,弟子出門必須持有由桃木特制的令牌,而這令牌又隻有被長老收下的親傳弟子才能獲得。至于那些剛招進來還在練氣築基的尋常弟子,隻能等每月山門開放的兩日下山。
于皖禦劍好幾個時辰才到玄天閣。他先在山腳下的客棧裡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前往,剛好趕上山門大開。看守山門的修士是兩個青年,其中一個認出他非尋常百姓,也未穿玄天閣的弟子服,攔下他,道:“不知道長從何而來?”
“廬水徽,于皖。”于皖道,“此次前來,是奉本派掌門之命。”
于皖說罷,将臨走前林祈安給他的掌門令牌拿出來。那修士接過去認真打量一番,将令牌還給他的同時,還問了句要不要喊人帶路,于皖搖頭道,不必勞煩。
玄天閣山門後的石階一路通向主峰子天峰,和他少時來的那次沒有差别。于皖沒走出幾步,便聽到身後的議論聲:“真是他?當年他入贅沒成,惱羞成怒還生出心魔傷人,如今怎麼又回來了?”
“你小聲些,别被人聽到了。”
這會有弟子陸陸續續下山,而上山的隻有他一人,那兩名修士議論的是誰則不必說。于皖的内心毫無波動,擡頭看向雲霧缭繞如同仙境的山頂,心中感歎,朝那一步步走去。
蘇仟眠把自己關在屋裡一整天。他思來想去還是沒敢離開廬水徽,一來不識路,二來怕去了便是不聽話,惹于皖不高興。
蘇仟眠一直都知道于皖有所隐瞞,比如他曾經到底經曆過什麼,比如他在山裡待得好好的卻突然要回門派。他對于皖坦誠相待,雖不強求于皖同樣對待自己,還是按捺不住地想窺探到更多一些。
之前為了給于皖多摘些花,蘇仟眠走遍整個廬水徽,也依稀記得林祈安的院落裡種下幾棵梅樹,借着這一印象摸索而去。
回廬水徽這些時日,蘇仟眠隻往返于院落和學堂間。他一向不喜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擅于主動開口同人交流。腦裡正浮現出于皖同旁人談笑風生的場景,蘇仟眠一擡頭,就看到屋内的李桓山。
他隻當是走錯路,想也沒想就轉身,沒走幾步,卻直直撞上回來的林祈安。
“掌門。”蘇仟眠停下來,喊他一聲。
林祈安對于他的到來也有些驚奇,道:“你找我?”
“想問點事。”蘇仟眠答道。
林祈安“哦”了一聲,道:“那你先進屋等一會,我和大師兄有事要談。”
蘇仟眠進屋,并不落座,而是直直站在一旁。林祈安在院裡同李桓山說什麼,他聽不清,眼睛往下一瞥,不免看到李桓山手背上的疤。
回來那日,蘇仟眠也不知走到哪,就見對面兩個人走來。他下意識地換了條路打算避開,卻不想離去時聽到句:“那個于皖竟然還敢回來。”
蘇仟眠心下一沉。
他曾經聽于皖說起過年少在此喝酒打鬧的日子。依照于皖的描述,蘇仟眠覺得這地方對他來說,定是意義非凡,不曾多嘴問過他回來的原因。
蘇仟眠滿腹疑惑,正欲跟上去,那兩人停了下來,一人道:“豈止啊,我可聽說他還帶個徒弟回來。”
“徒弟?他這樣的人還能收徒弟?他教什麼?教怎麼當王八,在山裡縮一輩子嗎?哈哈哈。”
這人笑了會,又繼續道:“他這王八功倒也不行啊,這才縮了幾年……”
虞城正大笑間,臉上重重挨下一拳。他吐出口血沫,罵了一句,看向突然閃出的人,“你誰啊?上來就打人?”
蘇仟眠一言不發,冷眼拔出劍,劍鞘随手丢到一邊。
虞城身旁的師弟阮峰伸手拉他,小聲道:“師兄,我從沒見過他。看他這生氣的樣子……别是于皖的徒弟吧?”
虞城冷笑一聲,同樣拔出劍,道:“于皖的徒弟?好啊,我倒要看看,這個于皖能教出什麼徒弟。”
蘇仟眠舉起劍,飛身刺向他。
真正交手,虞城才發現自己的大意。蘇仟眠的劍法也好,修為也罷,皆是将他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怕是比李桓山還要高出許多。
蘇仟眠早已紅了眼,正在想如何給他留個教訓時,手下動作突然被人制止。
蘇仟眠擡頭看一眼,而虞城則大聲喊道:“師父!”
阮峰一時間見二人打得不可開交,更是見蘇仟眠對虞城步步緊逼,悄悄溜走去找來李桓山。李桓山沒給虞城半分眼神,對蘇仟眠道:“先停一下。”
左手劍?
蘇仟眠皺眉,也隻遲疑這一瞬。他心中已經飛速盤算道,這人說的這些話,難免沒有他師父的教唆。想到這裡,蘇仟眠劍鋒一轉,直直攻向李桓山。
“坐。”林祈安的聲音傳來,蘇仟眠回過神,在位子上坐下。
“喝得慣濃茶嗎?”林祈安走到一旁,端出茶壺,問了這麼一句。
“都行。”蘇仟眠茫然地應答,起身接過林祈安遞來的茶杯,“我找您有些事。”
“我知道,不然也不會在這等這麼長時間。”林祈安說罷,坐在案幾另一邊,“說說吧,估計是關于二師兄的。”
蘇仟眠皺眉咽下這一口極苦的濃茶,說道:“師父他……”
那夜他接住醉酒的于皖時,分明聽見于皖喊一聲爹娘。蘇仟眠沒怎麼聽過于皖提及雙親,對于皖鮮少的了解也隻是他說過的那些——幼時家中曾遭遇變故,後來因嫉妒傷了李桓山而被關在山中,第一次下山遇到自己,并在山裡共同度過兩年。
真要開口時,他不知如何說起。林祈安低頭輕呷一口茶,并不催促,等他自己說下去。
“我想知道關于他的事。”話剛說出口,蘇仟眠便覺滿心羞愧。背後打聽實在不算光彩之事,可他總想着,若是能多知道一些關于于皖的事,興許能更好地保護他,也能更好地投其所好,讨他歡心。
林祈安并不回答,反問他:“你為什麼要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