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城外西邊有一片茂密的柳林,穿過柳林便是廬州這一帶的僅有的一個修仙門派,名為廬水徽。
比起一些建在山上修千百道階梯的門派,廬水徽倒算得上是“平易近人”。除此之外,廬水徽裡面的修士一隻手數得過來,弟子也少得可憐,在修真界近百家門派中,并沒什麼存在感,以至于廬州小兒編了句童謠:“仙門百家,廬水徽排九十八。”
前些日子廬水徽招徒,竟招到快二十個人。猶記得五年前那次隻招到三個人,成為廬州城内好一段時日的笑話。别的門派是要求嚴苛所以招的人少,精益求精,而廬水徽是真招不到人,無可奈何。
比起廬水徽,廬州的茶葉則要出名許多。此地盛産茶葉,城内也有不少家茶館。除去農忙時節,大多人閑來無事都會約上三五朋友一起,在茶館裡叫上一壺茶,談天說話。
茶館裡人聲嘈雜,上午來喝茶的人格外多,店小二趴在櫃台前難得清閑,就看見門口走進來個年輕男人,一身藍衣。他扭頭同身側的青年低語幾句,獨自一人走進了茶館。
男人沒落座,徑直走到櫃台前,從懷裡掏出荷包,說話和和氣氣的,同店小二道:“買些茶葉。”
店小二擡頭,細細打量這男人一番,注意到他腰間的佩劍,又看那荷包一眼,心裡就明白這人大抵是哪個門派來的道長。
雖說人入仙道即辟谷,倒也有不少修士依舊會想念凡間的滋味,飲茶便是其中之一。店小二閑時也聽掌櫃說起過修士代整個門派來買茶的生意,可惜他一個端茶送水的還管不到這些,忙道:“我去喊我們掌櫃的來,您稍等會。”
那人應一聲好。見店小二慌慌忙忙地去上樓找人,他便侯在原地,無聊地摩挲起拇指上的一個白玉扳指。
“你說,廬水徽是不是早算到這次招的人多,前幾年才擴修的?”
“修的再氣派又有什麼用?裡面又沒住幾個人,在仙門裡都排不上号。人家就是有好靈根,也不往這地方送啊。”
“有總比沒有強吧,你想想當年的于家,那麼大一家子,一夜沒了!這些年是安穩,誰知道哪天交界處的封印破了,又要打起來。”
“于家?誰家會像于家那樣,娶個魔族女人回來?落得這下場也是活該!咱們過好自己日子就行,真到幾百年後打起來,也不歸你我管喽。”
茶館老闆方才從樓上下來,就看到店小二口裡所謂門派來的貴客正低頭出神。
“客官?客官久等了。”
于皖緩緩擡起頭來,帶着歉意笑了一下。
掌櫃看到他的臉,愣在原地。不過這愣神也隻是一瞬,随即他臉上就恢複了笑容,“客官隻說要買茶,卻沒說要買什麼品種的茶。”
于皖細細想了一會,而後開口道:“毛峰,要今年的新茶。”
“客官随我上樓看看吧。”
甫一上樓就被濃郁的茶香撲了滿身。于皖深吸幾口氣,感歎道:“好些年沒聞過了。”
掌櫃轉身看他,臉上的笑容已被驚訝代替,“少爺的口味這麼多年都沒變過。我這些年也聽過一些傳言……不知少爺如今怎樣?”
“能來這裡買茶就不算差。還有方叔别這樣喊我,早就不是什麼少爺。”于皖笑了笑,“此次來找方叔,一為買茶,二來,是想求您幫我個忙。”
于皖幼時家裡從商,掌櫃方澤曾是他家中管事之一。于皖和方澤的交情說不上多深,并未指望對方能平白無故地幫自己,一早便準備好謝禮。
方澤聽罷,笑道:“但說無妨。”
與方澤一同下樓時于皖手裡多了幾包茶葉。走下樓梯,于皖的腳步卻放緩下來,扭頭問道:“不知如今這街上,哪家糕點做得好?”
方澤颔首,道:“公子這個時辰去街上看看哪家還有客人,就知道了。”
于皖說了聲多謝,同方澤告别,拎着茶葉走出茶館。來時跟在他身邊的青年正背靠牆上,眯眼曬太陽,雖是一副堕懶的模樣,卻隐約透露股禁止靠近的鋒芒。感受到日光的消失,他睜開眼,挺直身子看向于皖,又看了看于皖手中拎着的東西,問道:“師父買茶葉是送人用麼?”
“求人辦事,茶葉留自己喝。”于皖答道,“仟眠等了這麼久,有沒有看到想買的東西?”
蘇仟眠笑了一下,面對于皖時,那些看不見的鋒芒被他全收了起來。他朝于皖搖頭,伸出手想要拉他,又縮回去:“沒有。”
“那你再等我一會?”
蘇仟眠點頭應好。
于皖回來時塞了個糖人給他,還捎帶兩包不知道從哪裡買的糕點。
“一包是桂花糕,另一包是墨子酥。”于皖向他解釋道,“這兩個月的桂花糕味道最好,墨子酥倒是這一帶的特産,嘗嘗。”
“那糖人呢?”
“看到有賣糖人的,就順手買了一個。我小時候最喜歡這個。”于皖應道。
蘇仟眠舉起手中的糖人,在太陽下被照得金黃。他沒再說什麼,但好轉的臉色全被于皖看在眼裡。
蘇仟眠是于皖兩年前下山時遇到的,當時于皖以為他是哪個門派偷跑出來的弟子,卻沒想到蘇仟眠說自己無依無靠,還無處可歸,一副可憐樣,當即就拜于皖為師,跟他回了修行的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