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總管不再說些什麼,隻是微微一笑:“趙掌印,宮中的風,總是吹得比外頭要冷些。您年紀輕輕,可要好好保重啊。”
趙懷書心中了然,起身向單總管拱了拱手:“多謝單總管提點,懷書告辭了。”
“趙掌印慢走。”單總管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
趙懷書腳步微頓,回頭看了一眼單總管。
後者面無表情,指尖輕扣茶盞,仿佛這隻是随口一提的趣聞,又行了一禮離去。
踏出内務府時,寒風撲面而來,趙懷書将袍子攏緊,目光深邃,方家公子,徐氏妻子……若這些人與宮中近日的問題相關,倒是值得深查一番。
*
冷風穿過朱門玉階,卷起了宮中一片沉寂的氛圍,淡淡的霧霭籠罩在深宮的屋檐上,宛如一層薄紗,将整個皇城籠在冷寂之中。
趙懷書靜靜坐在書案前,窗外的風聲時不時輕叩雕花木窗,帶來幾分蕭瑟。
他身前的書案上擺滿了文書,層層疊疊地堆積如山,其中最新的一份密報是關于左監門校尉方顯英的調查進展。
趙懷書一手執筆,另一手輕扣桌面,低頭細讀,修長的手指輕輕翻動紙頁,燭光跳躍在他的臉上,映得那張俊朗卻略顯清冷的面容如同一幅靜谧的畫。
“方顯英,左監門校尉,祖父仁定遠将軍。”
定遠将軍,那是四十年前西北大戰中,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名字。然而,這位将軍在西北大戰身受重傷,未得返京,就已離世,而大戰的勝利、英雄的犧牲卻未能護住方家未來的榮光。自他戰死沙場後,方家便日漸衰微,如同一棵失去了根基的大樹,被風雨搖得幾近傾覆。到了方顯英這一代,隻剩下祖輩的餘蔭,勉強為他換來了京城内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左監門校尉,負責皇宮進出之事。
趙懷書盯着記錄中的一行字,沉思片刻。這些承應膳差人負責宮中膳食物資的采買運輸,與内務府、司簿司的賬簿息息相關。方顯英若要從中牟利,正是絕佳的途徑
他翻開另一份密報,這一次的内容更加直白:方顯英平日裡花銷頗大,衣食住行皆是上乘,甚至近幾年還添置了不少田産與房屋。以他的俸祿家族底蘊來看,這些支出明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更耐人尋味的是,前些日子他還花萬金買了西域一批寶馬,這絕非尋常人家所能負擔。
密報上還提到,方顯英的妻子徐氏乃當今貴妃舅舅家二女兒的庶長女,雖不顯赫,卻也算一根細微的紐帶。
“定遠将軍之孫,貴妃親戚。”
趙懷書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目光掃過密報的最後一行字:
“近期行為異常,下值之後不再吃酒。”
“異常?”趙懷書将這一字反複念叨,聲音輕如呢喃,卻帶着幾分深思。他再次回到書案前,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名字,随後喚來一名心腹太監。
“去将承應膳差人當值表取來,另外,讓人守在宮門口,不放過任何細節。”
這兩個身份單獨看來平平無奇,但合在一起,卻令人不得不多想。
貴妃一派一向善于經營勢力,她的身邊早已彙聚了無數想要投靠的人,而方顯英,正是其中一個,那個紐帶将他與後宮的權力中心緊緊連接。
“隐藏得越深,問題就越大。”
那太監應聲而去,趙懷書的目光仍停留在紙上最後的一行小字。
趙懷書緩緩合上密報,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窗外的宮牆籠罩在薄霧之中,隐約可見宮燈搖曳,宛如一顆顆被冰封的星辰。
他的目光落在宮牆遠處,那是禁軍駐紮的所在,方顯英每日往返之地。
桌上的燭光搖曳,冷風從窗縫中溜進,吹得燭火一陣搖曳,而趙懷書卻如磐石般巋然不動。
片刻之後,他轉身推開窗,冷冽的風瞬間湧入,将案上的幾頁紙吹得微微揚起。
趙懷書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坐回書案前,提筆在白紙上寫下幾個字,墨迹清雅有力:
“探蛛絲馬迹,撼汝背後山。”
窗外的風聲漸漸止住,而燭火依舊搖曳着,映照出趙懷書俊雅而冷峻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