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永州戰事告急,關淩冬收到急召令,他作為新升的小将,被任命随軍奔赴永州增援。
離别前一晚,山憶舒沒有再多言語,隻有将一套铠甲擺在關淩冬面前:“這是你父親早就給你準備的。守護大康的責任就是你的。”
關淩冬接過铠甲,神色堅定。
她替兄長扶正兜鍪,靜靜地看着兄長披上铠甲,騎馬離去。
永州初戰告捷的消息傳來時,關府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關甯聽到兄長平安無事的消息後,在院中多日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一些。
但好消息隻持續了不到半月,永州守軍突然傳來告急消息,胡越大軍卷土重來,兵力數倍于永州守軍,永州岌岌可危。
不過幾日,永州城破,關淩冬也未曾回來。
而胡越直逼雲州。
甯州守軍不足,胡越軍隊随時可能逼近,關家皆全部披甲而上。
山憶舒決定親自率軍迎戰。
換上铠甲的那一刻,山憶舒身姿挺拔,眼中滿是堅毅。
關甯看着母親銀色的铠甲和手中的紅纓槍,覺得她像一座山,巍峨不動。
“甯甯,”山憶舒蹲下身,捧着她的臉認真說道,“娘要上戰場了。你會聽娘的話,對吧?”
關甯點頭,目光灼灼:“娘,我會等你回來。”
山憶舒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隻是将她交托給秦婆:“她是我們關家的希望,無論如何都要帶她走。”
關甯站在門口,目送母親披甲上馬,帶領将士離去。
她想要大聲喊住母親,卻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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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未明,殿門猝然大開,滿臉倉皇的内侍撲跪在青磚地上,聲音幾近哽咽:“陛下,甯州......破了……”
殿内寂靜如死,隻有銅爐中微弱的火光映出龍案旁身影峭立的帝王。他的手指微微顫動,幾乎無法察覺,旋即便被按在桌面上,收斂成一片森冷。
“趙介眉一家。”他沉聲開口,仿佛将喉間的冰霜盡數壓在字裡行間,“押入大牢。”
内侍伏地顫抖,不敢多言。
須臾,殿内再無聲響,隻有毛筆劃破空白紙面的沙沙聲。禦筆落下最後一筆時,他低頭冷道:“此旨火速送至炎州。”
窗外風雪驟起,刹那掩住了天子深沉而疲憊的眉目,惟有筆尖猶染未幹的墨迹,透着滿紙殺意與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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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快收拾吧。”
窗外風聲呼嘯,秦婆急切的聲音在寂靜的房中顯得尤為刺耳。
“再晚就出不去了!”秦婆走到她身後,語氣中夾雜着不安,“守不住了,咱們再不走,就沒命了!”
“守不住了嗎……”關甯低聲喃喃,嘴角泛起一絲幾不可見的苦笑,“雲州、永州已經破了,甯州是三州咽喉,守不住甯州,連着上遊城池也難以保全。”
她的聲音不大,但字字如刀,讓秦婆愣在原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街巷間,哭喊與馬蹄交織,平日繁華的集市早已荒無人煙。隻有城門附近,擠滿了拖家帶口的百姓。
“出不得!出不得!”官差的聲音嘶啞,喊聲中帶着絕望。
他們不知這城還能守多久,也不知自己又能苟延殘喘幾時。
“甯州終究還是逃不過這一劫嗎?”
“姑娘,活着就有希望。”秦婆歎了口氣,将布包遞到她手中,“活着出去,關家總還有盼頭。”
關甯接過布包,低頭輕輕拍了拍包袱上的灰塵,像是在拍去命運加諸于她的無形重量。
她緩緩閉上眼。
“走吧。”
城破,是在子夜。
入城的匪軍猶如洪水猛獸,轉瞬間席卷街巷。
匪軍騎着戰馬,手中長刀揮舞,将奔逃的百姓劈翻在地。
夜風裹挾着血腥氣息從車簾的縫隙鑽入,将她凍得打了個寒戰。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布包,指關節發白。
黎明時分,馬車終于駛出城外。
甯州升騰的黑煙将晨光遮掩,猶如一頭遮天蔽日的巨獸,吞噬着甯州城。
“姑娘,這條路不好走,可咱們已經沒得選了,咱們還要往北去,等找到下一個落腳的地方再歇腳。”
秦婆從馬車上跳下,站在一旁為馬車打點,她着壯漢打扮,行事利索。
關甯關甯點點頭,掀開車簾的一角,定定地看着甯州城的方向,甯州的輪廓模糊在晨霧中。
“好好活着……”母親出征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向前走!不要回頭。”
“活下去!向前走!”她輕聲念出母親臨終前的遺言,聲音微微發顫,卻帶着一種決絕的力量。
她放下簾子,邁上了未知的道路。
*
“姑娘,吃些幹糧吧。”秦婆小心翼翼遞來一塊幹硬的餅。
關甯伸手接過,發現那餅不過半掌大小,邊緣甚至隐約泛着一抹青黑的黴斑。
她下意識皺了皺眉,卻沒有推拒。
但見秦婆沒有給自己掏出餅。
“我不餓,你先吃吧。”她将餅塞回秦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