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卿月帶着門下的兩個弟子,出了殿門。
他總慣常冷着臉,問天劍尊在昆侖積威甚重,弟子們從不敢在他面前有絲毫不敬,便是連燕庭霜,似乎也總有幾分膽怯,動不動便小兔子般紅了眼眶,反倒讓商卿月心生憐惜,多哄着他些。
可這一次,三人行至僻靜處的竹林,商卿月站住腳步,面上不辨喜怒,像覆蓋了一層冷硬的冰。
燕庭霜小心翼翼的:“師、師尊?”
其時正在下雨,可被尊者的氣場籠罩,外頭飄飛的雨絲被無形的牆阻着,半點滴不到他們頭上來。
商卿月沒有轉頭,聲音透着不近人情的冰冷。
“你見了燕拂衣?”
燕庭霜頓時一驚,說話都磕磕巴巴起來:“我、我不是……”
他似乎現在才意識到,當師尊認真起來,在他面前也擺出至高的尊者氣場,會帶來多大的壓迫感。
但師尊怎麼會知道他私下裡把燕拂衣帶了回來?這件事燕庭霜自問做得隐蔽,難道是蕭風?
燕庭霜心亂如麻,紛亂的猜測一時間全湧上來,他本就心虛,這時候更是把自己吓得夠嗆。
不會的,蕭風一直都對他關愛有加,他還幫着他鬥倒了燕拂衣,讓他得到實實在在的權柄,蕭風憑什麼背叛他?
商卿月沉吟片刻,說:“如果他是回來參加仙魔大戰的,讓他管好自己,别在掌門面前出現。”
燕庭霜一愣,擡起了頭。
“您、您不怪我?”
“你應該告訴我的。”
商卿月終于轉過身,神色稍稍溫柔下來,将燕庭霜鬓角的一縷發絲别到耳後:“你們是親人,你想照顧他,我不會怪你。”
燕庭霜臉一紅,嗫嚅道:“可他做了那麼多錯事,掌門那麼生氣……”
商卿月說:“掌門有他的原因,但他也不會真的要燕拂衣的命——總之,你警告他,别再去惹掌門煩心。”
燕庭霜心裡一動,小聲應是。
商卿月話中的微妙,就連一邊的蕭風也感受到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狀似不經意道:
“師尊,我方才在殿中仿佛說錯了話,掌門對……大師兄的名字反應如此大,弟子鬥膽,敢問當年的傳聞,可是真的?”
他這話一出口,燕庭霜和商卿月,都是同時一靜。
“莫要多事,”最後,商卿月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色,“你當他是真的便是,不許再提。”
蕭風眸光一閃:“是,弟子知曉了。”
商卿月贊許地點頭,這個新弟子一直表現得很有眼色,在這一點上,比前面兩個要強。
當年的事,大家都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孰是孰非已經不再重要,作為昆侖收養的遺孤,燕拂衣即使受些委屈,也是他分内之事。
商卿月在很多理念上,與作為掌門的師兄并不一緻,但那不妨礙他們始終是同門,所作所為,都要維護昆侖的臉面。
再說,師兄也不過是對燕拂衣嚴厲些,又不會真的殺了他;清鶴師侄亦為人正直,從前與燕拂衣關系也不錯,即使後來冷了,始終也還是維持了表面上的情誼。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隻是,李浮譽當年天資縱橫,本是下一任掌門的最佳人選,因為那種事情隕落,着實可惜。
好在還有李清鶴。
商卿月暗中搖頭,他今天是怎麼了,總想起這些陳年舊事,實在不利于修行心境。
“燕拂衣當時在扪心台傷得重,你私下拿些丹藥給他,若傷好些了,也好快些到前線去幫忙。”
燕庭霜咬咬牙,聽見蕭風又應:“是,弟子知道。”
商卿月點點頭,交代完這些事,便離開了。
燕庭霜随便扯了幾個理由,隻說自己還有些事要處理,沒同他一起回去,待見師尊的身影消失,才轉身面對蕭風。
那種溫柔好說話的神色消失了,燕庭霜眯眯眼睛,聲音咄咄逼人起來。
“你今天突然提到燕拂衣,是什麼意思?”
蕭風稍稍挑眉:“小師兄這是做什麼,我又不知道你們之間那些恩怨,隻是随口提起,既然師尊警告了我,以後不提便是了。”
“你明明知道——”燕庭霜臉上閃過怒色,他又謹慎地看看周圍,壓低了聲音,“你明明知道我找你是做什麼,這是能聲張的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這個一直以來表現得正直豪爽、對他言聽計從的師弟,臉上竟似閃過一絲嘲諷的冷笑。
“原來是這樣啊,”蕭風說,“那對不住了,小師兄。”
“……”燕庭霜咬咬牙,“他竟然逃走了,你手裡有沒有能追蹤痕迹的法器?還有,我這個月要的回春丹——”
“真是對不住,”蕭風歉然道,“丹草堂弟子近來都忙,想是忘了,我回頭替你多催催……至于法器,師尊那裡肯定是比我多的,小師兄怎麼不去問問師尊?”
他總是這樣,說話似是而非,太極打得圓通如意,實際上精明得很,什麼都不願付出。
不像從前燕拂衣在時那樣,那些修煉需要的資源、調養需要的丹藥,都不用燕庭霜說,燕拂衣便會為他默默準備好,從不讓他當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