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前輩仍不願放棄,跟了他兩日,說拜師嘛多拜拜又沒有壞處,又說他們或許前世有緣,最後邀請燕拂衣無論如何随他回山一趟,權當交流訪問,若是燕拂衣師門管得嚴厲,隻管告訴他,他去操心那些官面文章。
最後燕拂衣實在卻不過,剛欲答應,昆侖卻突然傳訊,說師門有變,要他即刻歸返。傳訊符中催得很急,燕拂衣連告别都沒時間,隻得留下一封信,連夜便禦劍回了昆侖。
後來……
後來諸事繁雜:師兄隕落,掌門閉關,接着一切急轉直下,燕拂衣都将這事忘了。
現在想想,或許他後來愈發聲名狼藉,前輩也深感看錯了人,曾經種種,便也不了了之了罷。
什麼有的沒的,越想越遠了。
燕拂衣搖搖頭,拉回神。休息了這一會兒,他又漸漸想起些事來,想起被自己連累的小封,不知他有沒有受傷。
吾往的回歸帶回一點若有似無的靈力,燕拂衣暫時沒想明白這其中的原理,但他終于也能打開自己的乾坤袋,拿一點丹藥靈石出來。
燕拂衣的乾坤袋中曾經收藏頗豐——但除了這一次出逃,那些師弟師妹們在混亂中硬要塞給他的心意,他的乾坤袋裡沒有一件是拿了昆侖的資源。
成為大師兄,代行管事之責五年,昆侖上下日子過得緊巴,燕拂衣非但不舍得從丹草堂與煉金台拿東西,還不時要自行貼補,好讓師弟師妹安心修煉,勉強維持門派運轉。
若是讓浮譽師兄知道了,定然又要說他“敗家”。
不知是敗的誰的家——雖然李浮譽自己就是掌門之子,但燕拂衣從門派裡拿東西他興高采烈,燕拂衣把秘境曆練所得上交他卻拉着個臉。
念頭轉到師兄身上,燕拂衣又有點高興起來。
他決定不去想幻境中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挑揀了幾樣合适的丹藥,打算去看看小封。
身上沒有那麼疼了,燕拂衣試探着下了地,發現自己仍然能成功地直立行走。
他滿意地走了幾個來回,動作從一瘸一拐逐漸順暢起來。
這段時間為了迎敵方便,他們這些戰鬥力比較高的人,都住在城主府裡。
攬劍侯頗為慷慨,把燕拂衣安排在正院裡。
記得沒錯的話,封鏽涯的屋子也在近旁,走兩步就到。
燕拂衣一邊想着,從前房間裡好像沒這麼暗,一邊準備推開房門。
他輕輕推了一下,那門卻紋絲不動。
燕拂衣一怔,手上加了些力——他房門從來都是虛掩着,方便有緊急戰況時,兵士随時來找,或虞長明有時候想找他商量戰事,就連休息時也從不鎖。
兩扇薄薄的木門就好像被鐵水澆築一般,牢牢地封鎖在那裡。
“……大哥哥?”
燕拂衣一轉頭,他竟這時才看到,關小花就蜷縮在屋子陰暗的角落裡,小丫頭像是剛睡醒,小臉有點髒兮兮的,揉着眼睛看向他。
燕拂衣微微蹙眉,走上前去,用袖子給小花擦了擦臉。
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就像帶刺的荊條唰地竄過脊椎,他不知發生了什麼,卻感到一種熟悉的涼意,好像蟄伏在暗中虎視眈眈的毒蛇,突然之間亮了毒牙。
關小花“哇”的一聲哭了。
“大、大哥哥……”她哭得很傷心,大顆大顆的眼淚流過鼓鼓的小臉,兩隻大眼睛像核桃一樣腫着,哭聲震天,燕拂衣微微張開手臂,小丫頭就一頭紮進他懷裡,把鼻涕眼淚都蹭在他前襟上。
“嗚嗚嗚,他們說爹娘死了,他們、他們騙人……”
燕拂衣心下一恸。
他撫摸着小孩的腦袋,一時不知該怎樣安慰她,又很内疚自從來到漠襄,忙于守城,竟都一次沒有去看過老塘村的那些人。
那種沖動是在一瞬間閃過的,燕拂衣有點想問問小花,以後怎麼辦,或者,願不願意跟着他。
但提問的想法在一瞬間又被他自己掐滅了。
在老塘村時,燕拂衣隐隐便有察覺,這個鄉野中長大的小丫頭,在劍道上竟天賦極為出衆,現在有了點靈氣,更是發現,小花可能與他原來一般,身懷劍骨,天生便注定是一等的劍修。
如若他仍是原來,還真有幾分想要收徒。
可是現在……
以現在的境況,還是莫要拖累這天才小丫頭了。
燕拂衣還在措辭,小花卻又突然不哭了。
她還那麼小,卻一抹眼淚,聲音還哽着,認認真真地看向燕拂衣,臉上顯出很鋒銳的堅毅。
“大哥哥,你快跑,他們、他們要把你交出去!”
燕拂衣安撫她的手一頓:“……什麼?”
“城裡貼滿了大哥哥的畫像,那上面撒謊,誣賴是壞人。”
小花眼睛裡依然閃着淚花,有點害怕,又有點憤怒:“我跑來找你,那些人圍在城主府外面,要虞大人把你交給那個什麼少君,他們說,那樣神仙才會繼續保護他們。”
小花說着,嘴癟着又要哭起來:“我、我朝他們丢石頭,他們說爹娘都死了,嗚嗚嗚……”
燕拂衣的手在小花肩後握緊了,他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擰得生疼。
“然後,”燕拂衣用很溫柔的聲音輕道,“他們就把你也關在這裡?”
小朋友繃不住了,一邊告狀似的使勁點頭,一邊嗚嗚哇哇的,哭得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