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很想殺了你,”确實已無可奈何的天魔用着很苦惱的語氣,“可這麼簡單粗暴,回去交不了差,尊上怕是要拿我做花肥。”
指甲尖銳的頂端很輕易刺破皮膚,在那裡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那麼,”燕拂衣說,“這樣如何?”
燕拂衣也不知從哪又榨出一分力,用虛弱的手指撐着地,試圖将自己撐起來。
浸透了黑袍的血便一點點自袖口洇出,染紅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又一滴滴落入塵土。
他好像真的在盡心幫着天魔拿主意,在這幽深幻境構成的囚籠中間,緩緩挺直了腰。
天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看着已經落入陷阱,仍垂死掙紮的可悲的金絲雀。
他就看着那人一點點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銀色的煙氣幽微,如同倔強的水銀那樣自他額心流出,宛然流淌到掌心裡,像是某種末路的圖騰。
圖騰閃爍着,化成一柄極窄,極長,卻雪亮得令人心驚的劍。
燕拂衣又輕喘了一口氣,起了劍勢,那一泓秋水似的劍身上,折印出他平靜無光的眼。
“這是我的本命靈劍,名曰“吾往”。閣下若願賭,不如收了魔氣,與我,論一場劍。”
“若你赢了,漠襄城,如你所願。”
他好像很自信,但糾纏了這麼久,似乎出現一個有可能勝利的機會,總比用那些刑罰耗費時間,卻永遠無望的好。
天魔謹慎地思索了一下:這小道君說是天才,可到底不過修行二十餘年,況且如今心神俱損,怕是隻剩下一個空架子……這賭約,是令人心動。
“若你赢了呢?”天魔也直了身,沒忘記問,“我的賭注是什麼?”
燕拂衣毫不猶豫:“放小封離開。”
“……”即使是天魔也怔了一怔,他原本猜測燕拂衣是要自由,或更過分些,要一條靈根,要重塑金丹……可怎麼想,也想不到,放在天平另一邊的砝碼,竟能如此簡單。
即使輸了,他也不虧。
天魔一口答應:“成交。”
被格擋在罡風之外的封鏽涯無權說一句話,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風團中央驟然炸起炫目的銀光,刺得他滿目熱燙,那柄他總想要親眼看見的命劍,如想象般鋒銳,淩利,一往無前。
封鏽涯是在周遊曆練時結識了虞長明,他太清晰地記得,虞侯第一次提起他的恩人,說那是一名白衣如雪,如月光般出塵絕俗的劍修。
他的本命靈劍,名曰“吾往”。
燕拂衣的聲音悠然飄來,句尾都被劍風撕扯得粉碎。
“請君,賜教。”
*
漠襄城外遮天蔽日的妖魔,在一夜之間,突然都退了個幹淨。
城裡的人懵懵懂懂,想破腦袋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他們都知道,這條命,竟然保住了!
關小花瞞着阿婆,偷偷溜出老塘村民們被安排的營地,她想去打聽爹爹娘親的消息,也還記挂着大哥哥。
大人們都說大哥哥英勇,在城頭保護他們,可小花很惦記着,不知道保護他們的大哥哥,有沒有又變成陷阱裡的小狐狸。
街上人潮湧動,雖然大多數人都帶着傷,可城裡的喜慶的氣氛簡直比過年還強烈,有人在激動地大叫大嚷,有人抱在一起哭得很醜,還有人像瘋狗似的在人群裡亂竄,小花不知道他們急着去哪兒,她親眼看着一個老頭子從街這頭狂奔到街那頭,又沿原路跑回這頭。
他們太高興了,小花想着阿婆的話:人太高興時,就好像瘋了。
小花艱難地在人*流中往另一邊擠,她記得守衛說過大哥哥在那兒,她先找到大哥哥,大哥哥一定會帶着她找到爹娘。
在這時候,天空中突然飄落下了鮮花。
那花兒好美,嫩粉色的大片花瓣,包裹着深紅與金黃的蕊,看起來斑斓炫目,定然很名貴。
許多人擡起頭來,逆着刺眼的陽光,看到漠襄城上空,兩隻華彩閃耀的鳳凰牽着金碧輝煌的銮駕,翼間扇動時灑落鎏金,極盡奢華。
凡人們呆呆地張着嘴巴,沒人會誤會這是妖魔,這定然是祥瑞,能庇佑他們平安喜樂。
空靈而優美的聲音,響徹了整座城池。
“萬獸鈞令,庇佑蒼生——”
有人喃喃道:“是……是神仙,神仙來救我們了!”
小花也擡着頭,她眼睛尖,看到為首的銮駕上,站着位紫發紫瞳,華美得妖異的少年。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小花竟莫名生出一陣排斥,就像看見村口小胖,那小子嚣張又賴皮,整天想搶大哥哥給她削的小木劍。
最讨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