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鬧的聲音同時消失了。
燕拂衣想了想,這事裡有他一份,虞長明沒有經驗,小封這是鬧了小孩子脾氣,這種事情他在門派中處理過不少,對這樣心性高又武癡的小少年,得順着毛捋。
“封少俠劍風淩人,即使不用靈氣,其銳亦如電曳倚天,直斬滄海。”
封鏽涯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喃喃道:“你怎知我是修的霜雷劍法……等等,誰要你假意奉承。”
燕拂衣當沒聽到:“隻是銳氣過盛便掩了精妙,不過美玉微瑕,若挑劍時劍尖五寸加一分柔力,方才那劍,我擋不住。”
封鏽涯竟好久沒說話。
燕拂衣又淡淡一禮:“侯爺,我去城上看看。”
“……辛苦。”
這一次沒人阻攔,燕拂衣終于成功轉身,頭也不回地上了城牆。
于他而言,指出封鏽涯卡着的瓶頸不費吹灰之力,單他在昆侖道宗撐大梁的五年,當幼師的造詣比劍道都差不到哪裡去。
虞長明和封鏽涯被留在原地,看着黑衣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城牆上,兩人的表情都有些晚微妙。
虞長明沒好氣地瞪了封鏽涯一眼:“怎麼不說話了。”
少年稍稍移開一點視線:“因為他好像,說得對嘛。”
一句便戳中他冥思苦想多日的痛處,封鏽涯甚至感覺有了些明悟,他從不喜歡師尊指點自己時的空談大調,而虞侯不擅長教人,最多壓着他揍一頓,然後讓他自己悟。
都不像姓燕的這樣,舉重若輕,直截了當。
封鏽涯咂摸了一會兒,掃一眼虞長明,又有些驚奇:“你怎麼臉紅了。”
“……因為他說得……”虞長明尴尬地低咳一聲,“對啊。”
大夏年輕的攬劍侯背轉身去,看向遠方,面上又流露出那種似是而非的眷戀神色。
他拍拍胸口,細絹被妥帖地收在貼身處,是柔軟的一團。
這位姓燕的青年俠客總讓虞長明又一次想起“那個人”,他的夤夜靜思,他的畢生所願,也不知要努力多久,才能再見上一面。
若有那一日,他定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人面前,微笑說出:“我從沒有讓你失望過。”
燕拂衣站在最高處,微微昂頭。
李浮譽已經沒了脾氣,其實他從來管不了燕拂衣,他隻是在旁邊看着,心疼得要命。
“燕将軍。”
“燕少俠。”
“燕将軍早。”
城上的殘兵看起來模樣都凄慘,見了燕拂衣的身影,卻也都撐起笑臉來。
這些日子,還在戰鬥的沒人不認得這個沉默寡言的青年。
他好像總戰在最前端,劍法精妙,身姿潇灑,不知道在千鈞一發的時候救過多少人的命。
但他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中看起來愈發搖搖欲墜,就連最粗心的漢子都能瞧見他額上的汗珠,與透出黑衣的愈發濃重的血腥。
燕拂衣轉過幾道彎,停在一處無人的角落,城下遠方又開始出現黑色的煙塵,那天魔又卷土重來了。
昨夜的激戰尤為慘烈,城中最後的戰力都幾乎被消耗殆盡,虞長明和封鏽涯尚且感覺不到,可燕拂衣畢竟曾兩屆金丹,他嗅得出霧中深藏的危險——那天魔并非沒有一舉傾覆城池的實力,他隻是貓捉老鼠似的,傲慢地用生死愚弄着一城孱弱的凡人。
看樣子,天魔打算在今日結束這個遊戲……隻可惜,到底晚了一步。
燕拂衣并起劍指,咬破指尖,點在額上,極其收斂的銀光在曾是劍印的眉心飛快閃過,一枚光潤滾圓的金珠就從那裡,被硬生生地拉扯出來。
他猛地睜眼,口中清喝:“開陣!”
與此同時,黑霧已驟然蔓延至城下,守城的人紛紛操起武器,如臨大敵。
本來經過幾日奮戰,大家都有了經驗,可今日明顯不同于從前,強烈的威壓壓得人喘不過氣,好像翻掌間便能将血肉壓成碎片。
絕望的預感在每個人心中升起來:這一次,好像真的擋不住了。
虞長明匆匆趕到城上,眼中映着翻湧的魔氣,即使向來心性沉穩,也不由升起無力回天的茫然。
不可以……他牙根都咬出了血:我還沒有再見到他。
我還不能死。
魔氣眨眼間便從天際奔湧到眼前,将每個人的瞳孔凝成恐懼的圓點。
然而下一刻,在明明連腳下都能感覺到劇烈的搖撼時,那來勢洶洶的鬼魅之氣,竟憑空消失了!
城外響起一聲震天徹地的怒吼,血線再次流淌過燕拂衣的唇角,他卻揚起一抹輕松的笑。
用一顆沒什麼用處的大圓滿金丹,加上一株星澗草,便能保下一城的人命,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
這一城之物,都沾過他的血,便都得了他的庇佑。
從今日起,沒有他的準允,即使要了他的命,妖魔也破不了這城下的結界。
三界之中,生老病死之外,漠襄城民,諸邪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