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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昆侖道宗陷入兵荒馬亂。
澤梧秘境封印破裂、掌門出關、妖王親臨,還有所有人都看到的,扪心台上通天徹地般的天雷刑。
短短幾天之内,好像發生了太多事。
然後,在掌門之子,那位自不棄山歸來的小師兄李清鶴的暴怒之中,大家都聽聞,受刑之後被囚禁起來的大師兄,不見了。
昆侖道宗的核心弟子們之間,隐隐彌漫着一種壓抑而憤怒的氣息。
與連上山資格都沒有的外門弟子、隻是記在各峰名下的普通弟子不同,核心弟子多天資過人,為各峰長老親傳,作為門派的中堅力量,遍布在整個宗門的各個樞紐,維持着龐大的日常事務。
對于這些真正在做事的人來說……真的很難不喜歡大師兄。
從來都依規辦事,賞罰分明,看上去雖然不近人情,但偏偏會把每個人都記在心裡。
在大師兄手下做事,從不需要刻意表現,也從無機會相互排擠,他心裡總有那麼一杆秤,記得每個人做了什麼,記得所有人的武學進境,甚至會記得給剛從秘境回來的武癡放一天假,給互有好感的小情侶排一日班。
用他們在門中學到的新詞來說:就很有一種操碎了心的反差萌。
這樣的大師兄,大家想破頭也不明白,究竟能做出多十惡不赦的事,以至于得受到那樣的懲罰。
大師兄戰鬥時素來單人獨劍,連符篆法器都極少使用,誰信他會喪心病狂地綁架妖族少主?
更何況……
戒律堂的弟子小聲在心裡嘀咕:大師兄若真的處心積慮,就憑那個蕭風,能把妖族少主救出來才怪!
可一切發生得太快,也發生得太隐蔽,沒有調查,沒有審判,什麼都沒有,大家得知此事的時候,天雷便已在扪心台上落了下來。
再然後,就清鶴師兄所言,大師兄不見了。
李清鶴将一門上下攪得天翻地覆,還帶着他的掌門父親,親自去了一趟那塊已然被毀滅殆盡的山谷。
燕拂衣當然不在那裡,但父子二人在仙府殘骸之中,發現了幽冥七星陣破碎的痕迹。
回到昆侖道宗之後,剛剛出關意氣風發的李掌門,看上去倒像是老了十歲。
各峰弟子冷眼旁觀,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發現大師兄沒有被抓回來,不由大都松了一口氣。
興許是高高在上得太久了,或者是對自身威嚴信心太過,李安世竟都沒想起來逼問門下的弟子,有沒有看到過燕拂衣的行蹤。
他既不問,便自然不會有人提起那幾條隐蔽下山的小路,提起丹草堂弟子“不慎”遺落的回元丹,提起夜深人靜的時候,一人一件塞滿的乾坤袋。
隻有丹峰長老若有似無,仿佛是要安掌門的心:
“受過九重天雷,再加上經年舊傷,大雪封山,那孩子未必能活着走出昆侖。”
滿面倦色的李清鶴蓦地一抖,他仍着豔烈的紅衣,看上去卻不再像朵鮮嫩張揚的花兒了,他握住父親的手臂,身子晃了晃,似是有些暈眩。
李安世濃長的眉毛緊蹙。
“他自找的……”李清鶴擡起眼睛,像是想從父親臉上尋求支持,“他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到今日發生的事,都是他咎由自取!”
可為什麼他心裡,還如此慌,慌得生疼,疼得想把頭深深埋進臂彎裡。
李清鶴想起他見到燕拂衣的最後一面,那雙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又好像沒在看他,甚至最後他在過于激憤的情緒下抽出鞭子,都沒能再從燕拂衣那裡得到一個字。
燕拂衣眼裡,再也沒有他了。
李安世握住小兒子的手,安慰地拍一拍,怒不可遏地說:“這個孽障。”
“他竟敢毀了我兒浮譽最後的希望,本座要将他千刀萬剮!”
靈音法尊的怒氣竟緻大殿外雲氣翻湧,狂風怒卷,丹峰長老默默退一步,低頭拱手,不再多言。
李清鶴的手指猛地收緊。
是這樣的。他一遍遍告訴自己:父親說得對,就是這樣。
這一切都是燕拂衣的錯,燕拂衣就像一個可怕的詛咒,從最開始,隻會給身邊的一切帶去災禍。
所以,他現在大可不必心神慌亂,不必懊悔自責,不必傻乎乎地把害了兄長的過失,攬到自己身上來。
隻需恨燕拂衣就可以了。
多簡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