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鶴又說:“大師兄,快與我回去。”
燕拂衣頓了一下,搖搖頭。
“我這就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清鶴,掌門出關了,我不能回去。”
李清鶴仿佛沒聽到,伸手要來抓他的手腕。
傳承自仙門之首不棄山的玄功傾湧而出,竟然已經是築基巅峰的修為。
燕拂衣本能擡手一擋,巨大的能量驟然炸開,周圍嬌嫩的芍藥被齊根斬斷,美麗的花瓣紛紛揚揚,像落了一場雨。
燕拂衣眼前一黑,心疼得要命。
“清鶴,”他急促道,“别在這裡,我跟你走——”
燕拂衣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見陰冷的笑容綻放在那張美麗的臉上,李清鶴眼中帶着惡意的愉悅,紅唇輕啟:
“晚了。”
厚重的威壓像是一堵看不見的天幕,突然間從天而降。
燕拂衣反應極快,額心劍印閃爍光華,瞬間召出命劍,月華般的光芒在周身圍成密不透風的結界,清颀的身影沖天而起,就要禦劍而去。
他心裡此時隻有一個念頭:不管發生什麼,隻要離拂衣崖遠一點。
可四面八方天空中層疊豎起巍峨的法相,一重重巨大的虛影如同神佛,手結法印,怒目圓睜,尊者境界的力量毫不留情傾斜而出。
燕拂衣像撞上縛網的飛鳥一樣被狠狠打落,他在蔓延全身的寒意中豁然擡頭,牙關緊咬,唇角不住溢出鮮血。
太看得起他了。
不過是捉拿小輩逆徒,竟累得兩位尊者親至,讓昆侖道宗掌門——靈音法尊李安世,用出成名的法術。
百納千重身。
尊者缥缈的聲音悠遠厚重,猶如銅鐘巨震長鳴。
“燕拂衣——”
天地間重重圍起的法相一同低頭,淡漠地注視着中央被迫壓跪的身影。
“你可知錯?”
李清鶴銀鈴般的嗓音低低地在背後響起:
“大師兄,你可知錯?”
“……”
燕拂衣眼中滿是血光,他跪在一片殘花裡,肩上是山脈一般沉重的傾軋,頭痛欲裂,全身經脈如同要炸開一般。
所有人都看到,那個引發如此大陣仗追捕的逆徒,竟在衆目睽睽之下,默默地笑了。
“弟子,實在不知,”燕拂衣的聲音很輕,“何錯之有。”
“死不悔改!”
靈音法尊重重一哼,燕拂衣肩上的重量一時之間竟又沉數倍,他悶哼一聲,膝蓋都被壓入泥土,渾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掌門聲音中含着濃濃的怒意。
“隻在門派中橫行狂悖也就罷了,若不是妖王親至,本尊竟不知,你如此膽大包天,竟敢不顧仙妖兩族盟約,設計暗害妖族少主,百般折磨,強行訂下靈契!”
……什麼?
即使燕拂衣已經做好準備,可聽聞這個實在荒謬的罪名,還是不免愣了下神。
他在滿目血色下勉強擡頭,望向遙遠的天際。
果然,在師尊和掌門身側,竟還站着第三位高高在上、滿面怒容的尊者。
尊者滿頭華發,雙瞳深紫,舉手投足之間,濃重的妖力如同怒卷的火。
這樣的氣場,想來便是當今萬妖谷的妖王了。
燕拂衣頂着重壓,漆黑的眸子不卑不亢地注視過去。
“弟子不曾行此卑劣之事,”他聲音仍如劍意般冷然,“請掌門明察。”
“不曾?”是妖王先冷笑出聲,“靈音君,你門下的弟子,當真嘴硬。”
妖王微微側身,身後走出一位衣着華美,紫發紫瞳的少年人。
“惑兒,”妖王聲音陰冷,“你來認認,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燕拂衣與那少年遙遙對視,驟然一陣眩暈。
小花在拂衣崖始終不曾化形,可他最初救他,便是因為他的人形,與師兄生前,曾有幾分相似。
這張臉,燕拂衣刻骨銘心,時隔三年,也能一眼辨認出來。
曾日日在燕拂衣懷中撒嬌賣乖的小蛇高高昂着頭,注視着跌落塵埃的青年劍修,紅瞳中滿是陌生的恨意。
“就是這個人,”妖族少主輕描淡寫道,“兒子絕不會認錯。”
燕拂衣在此時竟想笑,可唇角似有千斤重,怎麼擡都擡不起來。
他垂下眼睛,發梢被風吹過眼角,隐隐有些刺痛。
果真是……蛇妖。
他早該知道,蛇血性冷,怎麼捂,都捂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