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忻試探性地開了口:“邊庭?”
邊庭的反應不知為何比以往遲鈍些,停頓了一會兒才出了聲:“嗯。”
孟忻從這一個簡單的音節中判斷出這是邊庭無誤,他急切地問:“你去哪了,怎麼還不回來?”
那頭的邊庭也不知道在幹什麼,并沒有回答孟忻的問題。
孟忻聽見電話裡的人輕聲笑了一下,“在等我嗎……?”
“對啊,我在等你。”孟忻說,“我等了好久,而且你都沒有回我消息。”
“給我發了消息?剛剛沒看手機,”邊庭态度誠懇地認了錯,“抱歉……”
孟忻依稀聽見邊庭還含糊地說了句什麼,聽起來像是“泡泡”或者“抱抱”,又或者是又說了一遍“抱歉”。那兩個音節很短暫,一下就掠過去了,他沒有聽清。
“沒關系沒關系,幹嗎道歉?我就是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宿舍快關門了……你在聽嗎,邊庭?”
緊接着“啪”的一聲巨響,似乎是邊庭的手機掉在地上的聲音。
緊接着,張一鳴的嗓音從電話裡傳出來:“孟忻,我張一鳴!”
“張一鳴?”孟忻奇怪地問,“你怎麼拿邊庭手機?”
“我剛搶過來的,哎别管了——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别聽他說話以為他很正常,其實他喝了兩杯酒現在已經完全變态了!”
張一鳴大聲喊道:“他現在石化了趴在這當雕塑呢,怎麼叫他都不動……你快來接他,我一個人搞不定啊!!”
邊庭竟然跑去喝酒了。
孟忻來不及震驚,趕緊問:“你們在哪?”
張一鳴報了個酒吧地址,用十萬火急的聲音說:“一定要快啊!”
-
孟忻進門的時候遠遠地看見邊庭正趴在桌子上,腦袋埋在臂彎裡,一動不動的,俨然是一尊雕塑。
旁邊的張一鳴嘗試了各種方式試圖将這尊雕塑搬走,奈何無論是提衣領還是擡胳膊,此人都巋然不動。
幾次無果之後張一鳴都絕望了,對着這尊雕塑開始絮絮叨叨。
“孩子我理解你想守身如玉的心情,但是你不讓我碰我怎麼扶你回宿舍?你看看現在幾點了啊孩子,我叫你來借酒消愁不是叫你一醉方休啊!要是知道你喝兩杯就倒我絕對不會叫你來的,你明天還要上課呢……邊庭,邊庭,邊庭!!靠,叫你名字不應是吧,真成雕塑了?大衛,思想者,自由男神,斷腿維納斯,自殺的失戀人……我求你了雕塑大人你挪一下行不行?”
“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唉,但是咱就是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
說話間張一鳴眼角餘光瞥見孟忻進來,當即激動地對着邊庭耳朵喊:“某人!某人!是某人來了!好了好了太好了,有人送你回宿舍了。”
孟忻走上前,滿是擔憂地看着邊庭,問張一鳴:“他怎麼了?”
“喝多了。”張一鳴看孟忻表情不對,又趕緊補充道,“也不多也不多,就兩杯。”
張一鳴舉起雙手發誓:“真不關我事,可能就是這兩杯度數比較高加上他比較菜不太能喝酒……我可沒帶壞他啊!”
難怪邊庭都不回他消息,原來是喝醉了。
孟忻問:“你們為什麼突然喝酒?”
“這個……”張一鳴神色複雜地看着孟忻,重重地歎了口氣,“他就是受情傷了。”
“其他的我也不好多說了,你送他回去吧。”
張一鳴拽了拽邊庭的衣袖,“喂邊庭,孟忻來了。”
邊庭聽見某人的名字,這才勉為其難地擡起頭。
“服了,我剛叫半天不動……”張一鳴抓起邊庭的一條胳膊塞進孟忻手裡,“他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孟忻将邊庭拉起來,“走吧邊庭,我們回去。”
……
邊庭一路上都很安靜,很聽話地跟着孟忻走,孟忻去哪他就去哪。
孟忻毫不費力地扶着他走到宿舍樓下。
此時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半,宿舍門禁時間已經過了。
孟忻謹慎地往玻璃門裡面看了看,想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混進去。
然而很可惜,他的計劃注定要流産。宿管阿姨這個點還沒睡,還坐在大廳裡守着。
孟忻一推開玻璃門,就對上了宿管阿姨銳利的眼神。
“對不起阿姨,我室友他那個……他不舒服,”孟忻硬着頭皮扯了個謊,“我們剛從醫院回來。”
宿管阿姨動鼻子嗅了嗅,老練地道:“還不舒服呢,我都聞到酒味了。出去玩了沒看時間吧?”
“喏。登記名字學号,”她将桌上的筆和本子往前推了推,“寫完上樓,聲音小點。”
“真不是,阿姨,你聞錯了吧,那可能是醫用酒精的味道。而且你看我室友,”孟忻空出一隻手來擡起邊庭的下巴,向阿姨全方位展示邊庭這張俊臉,“他可是邊庭啊!!!”
“哦,挺帥。”宿管阿姨評價了句,又問,“哪兩個字?”
孟忻挺起胸膛答:“邊境的邊,庭院的庭。”
“阿姨,你聽到這個名字就知道了,他真的不是那種出去亂玩的人。我室友,邊庭,邊庭耶!他是優秀學生,十佳少年,一等獎學金獲得者,我們宿舍最自律的人,全校最牛的百分之零點四的那一撥,阿姨你知道百分之零點四是什麼概念……”
孟忻滔滔不絕的時候宿管阿姨已經将本子拿到自己面前,拔開筆帽寫了兩個字,又擡起頭問:“學号多少?”
“……”
“……算了阿姨,你還是記我名字吧。”孟忻面如死灰地說,“孟忻,孟子的孟,豎心旁的忻。學号06364946。”
宿管阿姨記完擺了擺手,“行了,上去吧。”
-
孟忻拖着邊庭上了樓。
他擡起邊庭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讓邊庭靠在自己身上,另一隻手扣住邊庭的腰,就這麼扶着他上樓梯。
邊庭應該是酒品很好的那類人,喝多了之後也不鬧騰,安安靜靜的,孟忻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不費力也不會讓人過分操心。
上到三樓的時候,孟忻空出一隻手,摸出口袋裡的手機。
他打開微信,想給黃文傑發條消息,讓他等下幫忙開個宿舍門。
就在這時,方才還很安靜的邊庭突然放下了乖乖搭在孟忻肩膀上的手,轉而将手掌覆在孟忻手機屏幕上。
孟忻還以為邊庭喝了酒延遲到現在才開始鬧騰,他輕輕地拍了拍邊庭,用哄鄰居家小妹妹的語氣說:“你等我發條消息,乖啊。”
“不等。”邊庭低聲說,“不要發。”
邊庭覆在孟忻手機上的手沒有挪開,他定定地看向孟忻,聲音卻帶着委屈:“别給她發消息,好不好?”
“很快很快,就一條。”孟忻撥開他的手,當着他的面點開黃文傑的對話框,“你看我就發一句,我就是要跟他說讓他——”
“别說了。”
邊庭看也不看,反手捂住孟忻的嘴唇,堵住他未盡的言語。
他就着這個姿勢将孟忻按到牆壁上,語氣卻不如他的動作那般強硬,他喃喃道:“孟忻,不想聽……”
孟忻拿着手機愣在原地,一時間忘記自己原本是準備發消息的。
“邊庭……”
孟忻喊邊庭的名字,呼吸濡濕他的掌心。
邊庭感覺到孟忻柔軟的唇貼着他的掌心,随着喊名字的動作而翕動着,蹭得他掌心發癢。
邊庭忍不住傾身向前。
孟忻磕磕絆絆地又喊了一聲:“邊、邊庭……”
聽見孟忻喊他,邊庭的動作頓了頓,帶着酒氣含混地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嗯?”
孟忻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開了口。
“你喝多了,是因為那個你喜歡的直男嗎?”
“嗯。”
又是因為那個直男。
孟忻認識邊庭以來,從來沒見邊庭喝過酒。他們出去吃飯的時候,邊庭不是喝檸檬茶就是喝豆奶,滴酒不沾。
可是邊庭現在竟然因為那個人打破了自己的原則,變得都不像原來的邊庭了。
孟忻心中忿忿不平,“都讓你不要喜歡他唔唔——”
他說的話似乎不是邊庭喜歡聽的,邊庭收攏手指往下按,将他的唇牢牢封死。
“别說話。”
邊庭低下頭,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他一點點湊前去,像是在對待一件珍視的禮物。
他們在這個樓梯間停留時間太久,聲控燈倏地熄滅,留下一片靜谧的漆黑。
黑暗之中,他們的鼻尖磕碰到一起,彼此的呼吸在極近的距離下重重糾纏,邊庭的唇卻如蜻蜓點水般輕輕落在他自己的指縫。
就這樣隔着手指,克制地留下一個錯位的親吻。
“邊庭……?”
樓梯間的燈聞聲而亮,邊庭已經松開手,腦袋靠在孟忻肩膀上。
孟忻不知所措地抱住邊庭,一隻手不熟練地輕拍着他的背,像是安撫。
他不敢再提那個直男的事,放低音量,輕柔地問:“你難受嗎?”
“嗯,”邊庭将臉埋在孟忻肩頭,悶聲道,“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