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半之前回來,晚一分鐘,你就别進這個家門。”
許釋沒什麼表情:“知道了。”
安堯這個小縣城實在沒什麼可玩的地方,怡和商場是最近幾年才建成的,從超市到服裝店,健身房電玩城,應有盡有,四樓還有個電影院。
于是這就成了學生們假期最愛來的地方,隻不過離許釋家有點遠,步行過去要二十多分鐘,怕時間來不及,她上了一輛公交車。
車内開了暖風,車窗上蒙了一層白霧,将外面的街景都模糊掉,許釋用指腹在上面胡亂蹭了幾下,然後畫了隻小貓出來。
她故意把胡須畫的很長,看着很滑稽,惹的人發笑。
這時,口袋裡的手機冷不丁震動了下。
是趙思萱。
【萱:救命,梁遠森非要和我一起過來。】
【萱:你說他一個大男生,怎麼喜歡和女生一起逛街啊?】
【萱:嚴重懷疑他有什麼問題。】
【萱:一會找個什麼理由把他甩了比較好呢?】
許釋盯着屏幕,彎了下嘴唇,打字回她:【沒事啊,多一個人也熱鬧一點。】
回完消息,許釋從口袋裡拿出耳機,打開音樂播放器。
她最近迷上了古風音樂,放的是那首很火的《我的一個道姑朋友》。
歌詞唱:“若你早與他人兩心同,何苦惹我錯付了情衷,難道看我失魂落魄,你竟然心動。”
十分鐘後,車輛在怡和商場門口停下。
剛一下車,刺骨的風穿透布料,吞噬着她的體溫,許釋加快腳步往大樓裡面走。
推開門的一刹那,暖氣幫她找回了一點知覺,趙思萱正坐在門口的秋千椅上玩手機,她打扮得很漂亮,外面一件駝色大衣,裡面搭配白色針織衫和黑色百褶裙,将少女纖細的腰線完美勾勒出來,頭頂戴着貝雷帽,黑發自然垂在腦後。
一雙桃花眼清澈通透,眼底像是藏着一汪水。
許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
面包服搭配牛仔褲,最簡單的打扮。
……
“許釋你來啦!”趙思萱擡頭看見她,彎唇笑了下,唇色嫣紅潋滟,“快來。”
許釋走過去:“梁遠森呢?”
“打發他去給我買奶茶了。”趙思萱挽上她胳膊,看見電梯口的人影,啧了聲,“說曹操曹操就到。”
許釋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梁遠森穿着寬大的黑色外套,身形利落挺拔,神情有點散漫,還帶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調調。
偏偏趙思萱不怕——
“梁遠森!你一個大男生怎麼這麼能磨蹭啊!”她不滿地擰擰眉頭,“我都在這等你十分鐘了!”
梁遠森絲毫沒有加快腳步的意思,仍然悠哉遊哉的:“再抱怨,下次你自己去買。”
趙思萱生平最讨厭排隊,想想要和一大幫人擠在一起她就犯愁,立馬慫了。
眉毛耷下來,一雙大眼睛眨巴了幾下:“我錯了。”
梁遠森輕嗤了聲,把奶茶挂在她手指上:“您要的豆乳米麻薯,全糖去冰加芋泥。”
“謝謝大哥!”
“也不知道是誰天天吵着說減肥,還喝這麼甜的東西。”
趙思萱瞪他一眼:“美女的事你少管!”
梁遠森沒和她拌嘴,把另一杯奶茶遞給許釋:“不知道你愛喝什麼,就買了和她一樣的。”
許釋接過:“謝謝。”
三人乘電梯上了二樓電玩城,趙思萱到前台換了五十塊錢的遊戲币,興沖沖地拉着許釋往跳舞機前面跑。
梁遠森嫌這東西太無聊,撈了幾個币子到旁邊打拳皇格鬥機。
跳舞機有聯網pk模式,趙思萱上前鼓搗了幾下,匹配到了泰國曼谷的朋友,激動地跳起來和人家揮手打招呼,大喊着撒由那拉。
許釋嗆了下,然後提醒:“思萱,你串台了。”
趙思萱:“啊?”
許釋:“應該是薩瓦迪卡。”
趙思萱:“沒事,都差不多。”
……?
幾輪跳下來,許釋體力有些跟不上,兩人隻好轉移到抓娃娃戰場。
奈何技術太差,一連試了十幾次,連娃娃的邊都沒碰到,正洩氣呢,身後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嘲諷——
“菜死了。”
梁遠森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懶散靠在一旁的機器上:“用不用爸爸幫幫你。”
趙思萱翻了個白眼,非常有志氣:“不用!”
最後所有币子被用完,她也沒能抓上來娃娃,和許釋在一旁的長椅上坐着休息,無聊刷着Q/Q動态。
“今晚河濱園那邊是有什麼活動嗎?怎麼這麼多人過去。”
“是嗎?”許釋聞言開了流量,刷新了好久才看見新動态,不少同學都曬出了自己在河濱園拍到的照片。
瞳孔在看見沈浩發的照片那一刻縮了下,許釋不自覺咽了下口水,點開照片,放到最大。
照片的角落裡有一個非常模糊的身影,模糊到隻有半個身子,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被人群擁簇着站在台階之上。
許釋盯着那張照片挪不開眼,指腹被壓到發麻才回過神來。
她将照片悄悄保存下來,腦中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
趙思萱這會已經滿血複活了,扭頭問她一會去玩什麼别的項目,許釋用手掐了下掌心,轉過頭卻不敢看她:“思萱。”
“啊?怎麼了?”
“我媽讓我現在回家。”
她一向不擅長撒謊,耳根有些燙,心髒怦怦跳個不停。
“這麼早啊?現在才七點多。”
許釋緊張地咬了下嘴唇:“嗯,她說……讓我馬上回去。”
“那好吧。”趙思萱沒多說什麼,“要我叫輛車送你嗎?這個點已經沒有公交車了。”
安堯的最後一班公交七點收車。
“不用了。”她搖頭,“我走回去就好。”
“那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
夜色如同墨色一樣濃重,就連從雲層中傾瀉出來的月光,都好像被鍍上一層白霜,風一吹,散出寒涼。
許釋聽着耳邊呼嘯的風聲,心中漸漸浮出一個想法——
太荒唐了。
荒唐到,她思考自己是不是瘋了。
河濱園在安堯縣内的渾河河畔,離這裡有大半個縣城的距離,她知道自己就算跑着趕過去,也不一定能在人群中找到他,大概率會撲個空,說不定還會把自己搞得滿身狼狽。
但萬一呢。
萬一真被自己找到了呢。
那大概是她青春中最奮不顧身的一次。
那年她十六歲,喘着粗氣跑了大半個縣城,隻為了遠遠看一眼他的背影。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