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弦下意識反駁,話才說了一半,兩人俱是一怔。
按照神秘意志給出的信息,明天是卡皮塔諾離開的日子,根據之前讨論,最保險的辦法就是全天呆在公寓足不出戶,避免不可控情況發生。
錯開視線,各自收斂心神,餘弦在沉默中擰開門把手,沒多時帶回了一個壞消息。
“道路封鎖,隻能在這裡住一晚。”他頓了頓,鐘點房是大床房,下午淺眠也就算了,過夜就有點尴尬,“晚上我睡沙發。”
卡皮塔諾輕咳一聲:“不用,你睡床,我還不困。”
吃完晚飯後餘弦占據書桌,盯着筆記本上的數據很快進入研究狀态,等他感到肩膀酸痛想要活動一下,恍然驚覺,時間已至深夜。
卡皮塔諾合上書頁,站起來說:“我出去走走。”
餘弦沒擡頭,胡亂應了一聲,卻能聽見房間門打開又關上,徒留一室安靜。
他知道天氣惡劣、語言不通,卡皮塔諾意在給他留出洗漱和入眠的時間,也知道對方的睡眠多半有點問題,哪怕前幾日讓出卧室,偶爾半夜醒來,也會發現陽台上眺望遠方的身影。
正如卡皮塔諾從未詢問過他在提瓦特的具體經曆,屬于坎瑞亞騎士的慘烈過往,也不是他所應窺探和涉足的領域。
可為什麼……心頭會生出淡淡的怅然?
周五。
淩晨雨勢終于漸漸轉停,交通恢複時接近中午,餘弦用最快速度驅車趕回公寓,一路上頂着限速風馳電掣,等到風塵仆仆打開房門,緊繃的嘴角才微微放松,語調帶着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的輕快,仿佛隻要将這句話說出口,他的客人就會像之前每一次那樣回應,走進公寓,出現在窗邊、沙發旁,或是陽台的餘晖裡。
“我們到了,卡皮塔諾先生……”
他的身後空無一人。
客廳裡的一切都維持着他們昨日離開時的模樣,除了衣架上消失不見的面具和大氅。
毫無征兆地,初夏的風帶着雨後青草和泥土的氣息,穿過敞開的門,拂過餘弦的衣角,揚起窗邊垂落的紗簾,又在晃動的簾影中消失,像極了某個悄無聲息到來又悄無聲息離去的人,一個短暫停留的訪客,還有一場被命運随意撥弄的邂逅。
遲來的、難以形容的失落感驟然攥緊了餘弦。
他以為自己早就做好了準備,以為這不過是一段意外的來訪,可當交彙戛然而止,當相處七日的客人離去,為什麼,他的内心也會有片刻動搖?是因為對穿越緣由的好奇,還是對孤獨靈魂的共鳴?又或者僅僅在卡皮塔諾沉靜的目光裡,他感受到了某種被理解、被包容的關懷?
餘弦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軟弱和猶豫已如潮水般退去,他關上門,将帶着離愁的風隔絕在外。
提瓦特,某處古老遺迹入口。
身披大氅的身影緩緩自幽暗拱門中走出,皮靴踩在石磚上,沉悶的聲響令周遭幸士兵下意識屏息。
“辛苦了,[隊長]閣下。” 圓滑而帶着恰到好處恭維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響起,愚人衆執行官第五席,[公雞]普契涅拉,帶着得體的笑容迎了上來,“您的效率一如既往令人歎服。請務必參加今晚的慶功酒會,各方代表都已翹首以盼。”
卡皮塔諾把戰利品交給部下,默認了同僚的安排,他甚少參與交際應酬,但以實力震懾當地各方勢力同樣也是任務中的一環。
車輪碾過崎岖不平的路面,載着兩位執行官駛向數十公裡外燈火通明的城鎮。作為愚人衆在自治領地的最高代表,兩位執行官的莅臨自然占據了當地最豪華的官邸。普契涅拉甫一下車便步履匆匆,很顯然,即将開始的酒會還有諸多事務需要親自敲定。卡皮塔諾正準備回房間更換衣物,才踏上二樓,就在轉角處停住腳步。
“那是什麼?”
牆上所挂并非大師油畫或古董武器,而是一個深色楓木制作的标本框,框裡的球狀花團中心呈現深邃的藍紫色,由内向外逐漸暈染成柔和的粉紫、淡粉,邊緣還帶着一絲純淨的白。
随行副官看了一眼,不确定地說:“報告長官,是一種花卉标本,從木框材質判斷……可能來自稻妻?”
苦寒的北地少有鮮花,卡皮塔專注地凝視那團盛開在玻璃和木框中的花。
他感到指尖微微動了一下,仿佛無意識中想要隔着冰冷的玻璃,觸碰那被永恒定格的花瓣,這沖動連他自己都感到詫異。
“長官,這副标本有什麼問題?”副官見他久久不動,試探性地問。
“無事,走吧。”
愚人衆首席執行官不再停留,繼續走向走廊深處的房間。
花卉标本在他們身後靜靜綻放,橫跨整個陸地與汪洋,在它生長的雷霆群島,人們親昵地稱它為無盡夏,意為——
忍耐與堅守、美好的希望以及……永恒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