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孔府擡出的田契宅契以箱論計,其他金銀珠寶更是數不勝數,光是布料就收拾了三天。最後,他們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将整個孔家被抄的幹幹淨淨,連一片紙都沒有留下。
孔家的千年積蓄,除了早年就分出去的支脈,隻能說就此煙消雲散。
孔家如此,其他的富戶自然也沒有放過的道理。
整個歸安府,稍微平頭正臉的富戶都沒能躲過紅巾軍的搜查,哭喊之聲不絕于耳。
得了積蓄,手頭松快了,餘成春倒也沒有藏着掖着,直接開倉放糧給城内外的流民,這次一同出兵的紅衛軍也都得了不少賞賜。
一時之間,歸安府居然呈現出了亂世之中久違的熱鬧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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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和李氏跟着賀守正他們被分到一家富戶的廂房之中,因為剛破了城,今晚大家都忙着潇灑,誰也沒空跟着宋時學習,所以她難得晚上人閑了下來。
李氏在房間裡沐浴,她幫忙守在外面,一邊聽着遠處的喧嚣一邊看着廂房外翠綠的葡萄藤,月色如水難得能安靜的思考一下。
她感覺這個紅巾軍非常奇怪,一般的流民造反,一開始比較亂,但是後面明顯就會暴露野心,比如稱王稱霸,或者燒殺搶掠,但是紅巾軍雖然幹了,但是又沒幹全。
開倉放糧可以說收買人心,打豪強卻也并沒有分田地,号稱繼承前朝正統,打下一個地盤也并不停留,從南打到北都快打上朝廷軍了也沒看到收攏地盤,隻是一個勁把路上的豪強一掃而空,如果說餘成春視财如命隻是想要把富戶洗劫一空,但是對于士兵的獎勵也并不吝啬。
但是總不能餘成春真的是個在世黃巢,隻為了四處撅世家的根吧。
而且紅巾軍顯然是分為了兩個部分,核心的部分無疑是餘成春所帶的三千精銳,不僅帶馬披甲,戰力過人,以一當十,就算是放到朝廷裡也算不錯的戰力了,卻甘心做一群流寇。
外部則是裹挾加入的其他流民流寇,雖然戰鬥力一般但是聲勢也算浩大,現在人數早已過萬卻沒有自立為王的打算……
宋時想着想着,頭上一痛,宋時看到一個黑影跌落到自己懷裡,她下意識捧住,黑乎乎的東西帶着淡淡的蜜香,這是她最熟悉的紅薯香氣。
她擡頭看去,賀章從門口閃了進來,對着她咧出一口大白牙,少年張揚肆意的笑容在暗淡的月光下有點閃。
宋時搖搖手裡的紅薯問他:“你哪裡來的烤紅薯?今天不是不上課嗎?”
“我爹給我的,好像是從孔家廚房翻出來的,這個叫紅薯嗎?他讓我過來問你點事。”賀章也不怕衣服髒了,就地躺在宋時旁邊,手枕在腦後。
“什麼事啊?”宋時一邊問一邊剝開那個小小的紅薯,仔細觀察,沒有在現代吃的甜,有點噎人,但是的确是貨真價實的紅薯。
她确認小宋時的記憶裡是沒有見過這個東西的,畢竟紅薯玉米西紅柿都産自美洲,在大航海還沒有開始的時候是很難傳到内陸的,頂多就是沿海地區有。
如果這裡能有紅薯,那土豆,玉米,大航海,鴉片,洋人還會遠嗎?
不同的世界真的會有一樣的發展軌迹嗎?
這是巧合,還是說大魏隻是另一個時代的切片?
她恨不得現在就沖到賀守正那邊去問清楚這根紅薯的來處,但是賀章的下一句話卻讓她定在原地。
“你願意去南邊嗎?我爹說餘老大要運一批物資從海路去南方,他可以讓他們帶你們去南方,你娘也不能一直在軍營裡吧。”
宋時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身邊的賀章:?
“嗐,我跟我爹在流民裡都混了多少年了,你娘那樣的這麼明顯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賀章笑了笑,笑容裡有點少年的狡黠:“你這個兒子也滿厲害的,逃荒的時候還能帶着你娘跟上來,不過,如果破廟的時候你沒有帶上你娘來的話,我爹肯定不會管你的。”
“啊?哦,為什麼是南邊?”宋時提起的心慢慢的松了下來,好在,隻是李氏的身份被認出來了。
“雖然現在中原局勢糜爛,但是南邊處在邊緣還算穩定。聽說因為海運暢通後,各種奇珍異寶數不勝數,還有很多昆侖奴和紅發碧眼跟怪物一樣的海外洋人,就是瘴氣重了些。而且我看你娘針線活不錯,聽說南邊那邊很多紡織作坊,想必找個生計也不成問題。”
“那你呢?”宋時輕聲問。
賀章翹起腳,看着透過葡萄藤的月牙在天邊閃爍,仿佛想起了無數流民生涯的過往:“你前幾天上課的時候說那個……我想過了,憑什麼我們就要像野狗一樣地裡混食?”
“這些豪門世家的人就能躲在高牆深院後面,住着楠木的房子,牆上是價比黃金的徽墨塗抹粉刷,用着我們一輩子都不曾聽聞過的東西,看的人真是目眩神迷。”
他的語氣諷刺:“地窖裡白銀黃金鋪滿,倉庫藏着一輩子都吃不完的糧食,卻不願意拿出一絲一毫來,甚至用幾個饅頭來換一個成年人的賣身契。他們裝賣身契田契的房子居然都能裝滿十間!”
“這樣的世道,哈!”
“我用我的刀試過了,他們的血肉和我們的也沒有什麼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