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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天邊不過隻是泛起一絲白,破廟裡的衆人就已陸陸續續的踏上了行程,有大張旗鼓的,有偷偷摸摸的,或往南或往北,不過都是在這亂世中求一條生路。
宋時昨晚教賀章到深夜,最後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着的了。
醒過來的時候,自己一個人躺在早已熄滅的火堆旁,李氏和那中年人都不知所蹤。
整個破廟安靜的就仿佛從來沒有人來過,宋時瞳孔睜大,警惕的就像一隻貓。
人類總是在人群中才能獲得安心,雖然某些時候,人群才是最大的災難。
不過一旦發現自己真的隻有一個人被種群放逐的時候,又會蔓延出無邊的恐懼。
她迅速爬起來,就看見她的後側,賀章就坐在昨晚練字的石闆旁,看着昨天寫的那些字,用她挑出來的木炭棍,揮棍寫着什麼。
宋時提起的心松了一半,她環顧四周:“賀章,我爹和你爹呢?”
賀章斜她一眼,本來有些看不起這個炸毛小豆丁的,但是昨晚小豆丁教學的時候,真是見鬼了!
明明是比較自己還小的人,但是知道的東西還挺多的,不管他問什麼對方都能回答的上來,從傳說典故到拆字細分,聽到旁邊的小孩子都豎起了耳朵偷聽,比起以前在流民軍裡混的那個舉人看着還更厲害點。
而且根本不滿口之乎者也,說的東西簡單又清晰一聽就懂。
“我爹有事,你爹找野菜去了,我看着你。”賀章把昨晚學的那些字在另一邊的石闆上全默寫了一遍,對照了一下,一個錯的都沒有,不由的升起一股志得意滿之情。
過目不忘!
不愧是我!
然後看到旁邊的小豆丁,想到對方認識的字肯定比自己多的多的多,這一點得意迅速消退。
想到這裡他丢了木棍,有些意興珊闌起來。
他懶懶的伸了個腰,剛要站起來就看到破廟門口來了兩個男人。
那兩人還沒湊近渾身上下已經飄來一股異常難聞的味道,背上還背着一個血淋淋的包袱,不時有暗色的血迹從上面滴落。
他們手上還握着兩把血迹斑斑的鐮刀,目光陰鸷又肆意的看着裡面的兩個小孩,發現隻有他們兩人的時候,露出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漆黑的牙齒上還殘留着來曆不明的血絲。
賀章原本慵懶随意的神情迅速收斂,變的冰冷默然,一個健步跨到宋時前面,擋住對方看向宋時垂涎的目光。
從無數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賀章最明白不過對方的身上是什麼味道。
那是屍臭。
不用多言,賀章抽出了手中的長刀,對後面的宋時道:“躲到神像後面去!”
話音未落,他先發制人,直接揮刀對着那兩人砍了過去,他的刀很快,也很沉,沒有一絲猶豫。
對方沒想到眼前明明應該是盤中餐的鴨子居然還跳起來咬人了,驚愕之下忙不疊的連忙往後躲去。
另一個還直接把手上血淋淋的包袱也丢了出去阻止賀章揮過來的刀。
賀章神色冷漠,劈開包袱,露出裡面泛着白的血肉,刀鋒不改直接對着其中一個人的脖頸揮去,雪亮的刀光映入對方視線,就此成為他在這個世界看到的最後一抹光影。
他的頭顱高高飛起,然後落在一旁,而此刻另一人才反應過來,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是一個照面,他的同伴屍首分離,以為遇上了一次加餐,沒想到卻被一個少年如同切菜砍瓜一樣收拾了。
他大聲求饒,但是賀章并沒有絲毫的手軟。
來人後退的動作很快,但賀章的刀更快,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無情的刀鋒帶着無可匹敵的力道擦過了第二個人的脖頸。
還一個轉身避開了血霧噴濺的方向,姿勢熟練無比。
一個照面,就解決了兩個成年男人。
賀章看着滿是血污的破廟,不爽的啧了一聲,對于從小曆經生死的他而言,這些不過是司空見慣的經曆。
幹淨利索的處理完來人,原本冷漠到極緻的表情,恢複了一絲少年的天性。
然後轉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宋時:“解決了,快出來,我餓死了,我們去把你爹找回來做飯吧。”
宋時:……
那雪亮的刀光還印在她的目光中,剛剛還冷酷果決的人已經恢複了少年的樣子,仿佛片刻前的殺戮隻是簡單的晨間運動。
她的目光落到了被賀章砍成兩部分的包袱一角,那眼熟的花色襁褓讓她忍不住想作嘔,她的大腦拒絕思考那是什麼。
世道的殘酷性,再一次在宋時的眼中驗證。
她沒有資格去譴責什麼,她隻能不斷的适應。
“這個能教我嗎?”
宋時看着賀章還在擦拭的雪亮刀鋒突然開口。
她不想變成這樣的屍體,也不想變成包袱裡血肉。
她想活下去,她想護住奶娘。
她想要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
賀章詫異的看着宋時的小身闆,仿佛終于找到了可以扳倒這個小老師的方法,然後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好啊!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