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華殿外的小池塘裡叽叽呱呱地叫個不停,樹葉子之上也停駐着大大小小的蟬,此起彼伏的叫聲是五月的專屬标志。
一晃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姜水芙已經被禁足兩個月了。
在這期間,她從未見過沈極昭一面,沈極昭自然也不會壞了規矩主動看望她。
何況,在他心中,她的分量大概也是不夠他壞規矩的。
這場宴席,姜水芙原以為是增進感情的良藥。
沒想到卻是将他們原本就不多的情分再次削減。
又如同住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好像回到了最初的狀态。
他忙于公務,她孤身一人。
這麼些年,他們一直都是如此。
姜水芙坐在檐下,望着屋外的天空,晚霞爛漫,将層雲染盡,一派祥和。
她開始埋頭挑針線。
她上次給沈極昭做的寝衣有些地方針腳不夠密,她想再補補。
但是事實上,無論是袖口特殊的還是騰蛇的繡紋已經足夠完美了,手法已經可以比之宮裡的繡娘了。
但這是給他的,姜水芙一定會做到最好。
按沈極昭的習慣,他的衣裳一般是暗紫、藏青,玄黑等深沉的顔色。
可這套寝衣姜水芙做的是正紅色的。
沈極昭眉骨鋒利,鬼斧神工的線條俊朗無比,極為好看。
她不多見他穿正紅,卻見他的第一面就覺得這個顔色最稱他。
而且,她也有小心思。
誰都不知,洞房之夜,蓋頭落地,四目相對,紅袍少年,醉意酡紅,風流肆意。
令她一眼萬年。
少年随性倜傥,摘了朵海棠花給她。
“今日大婚,夫人……該洞房了。”
醉酒後的沈極昭十分不一樣,他會親昵的喊她夫人,會抱她親她,還會使盡蠻力……
那夜,直到紅燭燃盡,他依舊纏着她。
此後,她便很喜歡這個顔色。
她想,婦冠夫姓,夫随婦喜,便是夫妻間最好的模樣。
滴答滴答,姜水芙正在挑的騰蛇鱗片沾了水珠,顔色變成了暗紅,好像沉睡的騰蛇戾氣十足地掀了掀眼縫。
她立即用衣袖擦了擦,這紅蠶絲最為脆弱,碰不得雨水。
蟠桃從屋裡拿了把油紙傘叽叽喳喳道:
“太子妃,快進屋吧,這天色當真是變得快,雨來的極其突然,看樣子怕是小不了,今晚恐是有雷雨!”
雨珠逐漸彙聚成線,說句話的功夫雨水就嘩嘩地砸了下來,沿着檐角濺濕了姜水芙的裙擺。
姜水芙将寝衣護在懷裡,正準備往屋裡走時視線中就出現一個身影。
那人眉頭微鎖,眼裡的濃重化不開,清冷疏離。
他的身子挺得闆直,背影方正,猶如他整個人一般,不可亵渎,極重軌則,方圓不可混淆。
是沈極昭。
他路過了她的碧華殿。
這是姜水芙禁足中第一次見到他,或許說,不是見,隻是一瞥。
她下意識往前跑了幾步,想看清他。
沈極昭停下了,他似乎也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大雨。
身後的錦青附耳與他說了句話。
他頓了一秒,似乎是在回憶什麼事,後想到什麼又蹙蹙眉。
姜水芙知道,這是他拒絕的表情。
錦青又說了一句,眼神往姜水芙那裡瞟了眼。
這一眼,配着雨水的砸落,電光火石之間,姜水芙明白了。
不等錦青有所動作,她就一手接過蟠桃為她撐的傘,向大門跑去喊道:
“夫君!”
姜水芙幾乎是飛奔而來,手中的傘随着她的動作搖晃,大顆大顆的雨珠趁機直直地打擊在她單薄的衫裙上。
可她渾然不在意,在即将踏出殿門的那一刹那停住腳步,緩緩呼了幾口氣,調整回柔靜賢淑的狀态。
“待會兒妾身讓小廚房熬點姜湯,夫君回去後剛好就可以暖暖身子了,今夜涼,記得多加床寝被,小心寒氣入體。”
姜水芙将傘遞給錦青,眼神緊緊地跟随着沈極昭,語氣快速又不乏關心。
她現在還在禁足,不敢與他多說話,隻能盡快将想說的話說完。
姜水芙的眸子亮晶晶,以往沈極昭都是深夜才回宮,就算偶爾早些,他也不會走這條路。
所以她對他今天的出現很意外,很欣喜。
沈極昭方才的停駐想必是錦青提議讓他到碧華殿躲雨,但是沈極昭拒絕了。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永遠不會打破心中那把皇室尊威的戒尺。
此刻,錦青已經拿着傘遮擋着沈極昭,姜水芙離他恰有一步的距離,盡管錦青已經盡量将傘傾斜,還是沒多大用,空中飄灑的雨夾雜着傘面飛濺的雨啪啪地拍在她的身上。
沈極昭隻是冰冷淡漠地看着矮他一頭的太子妃。
盡管她矮他太多,但他從不低頭。
就好像笃定她會擡頭,他也不在意她擡頭累或不累。
隻這一眼,姜水芙心裡的小鹿怦怦跳,臉頰不禁泛起了微紅,與經大雨襲打的白皙雙唇形成鮮明對比。
她跑得太快,殿中海棠不小心飄到她的青絲中。
沈極昭意外地擡手,撫落她發間的花瓣,碾在手中。
“著雨胭脂點點消,半開時節最妖娆,這海棠,很襯你。”
他說完很快便收回視線,毫不留戀地大步往前走。
他突然想起新婚那日,同僚硬塞給他一簇海棠,說是有奇用,那簇海棠被他踉踉跄跄摔了個大半,最後,隻有一朵還在。
他笑了笑,竟然沒落完,他便随手丢給了她。
那海棠,果真妖異,那夜……
他不願再回想,他的這個太子妃,從相識起他就對她無感,甚至有些厭惡,沒規沒矩,撒潑打滾。
而且,她的眸子太亮,似是要将他灼傷,試圖将他同化,他看着心煩。
他與她,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