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直向前遊着。
遊到精疲力竭、氣喘籲籲。
一直遊到迷失森林至深處,她從陰影中探出頭,四周鳥語花香,豁然開闊,還有充足的水源,但沒有莺女,沒有夜巡的冒險者,沒有其他魔物。
就好像她來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外桃源,外面同裡面與世隔絕。
危機四伏的森林到至深處,竟然是這幅景象。
一個碎裂得差不多的雕像在此處靜默地矗立。
雕像頭部被人砸碎了,從外觀上來看感覺是鴿頭人,石像身體上面布滿了細小的罅隙,再從罅隙中生長出綠油油的葉子和粉紫色的小花。
漆黑擡頭,看見了前方廢墟的幾處斷壁殘垣。這裡竟意外還有舊史遺留下來的多羅王國的建築,隻是殘破得幾乎看不出是什麼。
伸手撫摸破牆壁,有種意外熟悉的感覺。
“啊……”漆黑又望向那個碎裂的雕像。
終于回想起來了點什麼,那應該是多羅王國最後一任的國王的雕像。
多羅王國,是鴿頭人的王國。
那個時候,鴿頭人還是很殘暴、兇猛的種族。
在舊史即将結束的時間段,暴虐的國王發布了最後一道荒唐的政令後,憤怒的民衆沖進了王城,搗毀了石像的頭,燒殺戮虐、打雜瘋搶,将王宮摧毀了。
這是……王宮的殘骸嗎?
那時,她作為神見證了這個王國最後的終結,暮色都被血色染紅了。
她是一個失職的神,放任它們自生自滅。
在那之後,鴿頭人就應該滅亡了,結果卻并沒有。
當時,在她的記憶裡,在王國毀滅之後,好像有誰呼喚了她。
漆黑的羽毛,年輕的樣貌,堅毅的眼神。
那個孩子,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像是血色的黃昏撒上了金沙。
明明當時自己的樣子那麼可怕,它害怕得瑟瑟發抖了,卻仍然堅持念完了禱詞,還放上了很全的祭品。
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什麼祭品,幹脆都放了,小麥蘋果黃金珠寶,還有烤乳鴿,和不少鴿頭人的頭顱,應該是罪犯的。
它是個看上去是個很能打的、健壯的孩子。
“木裡那塔塔嘟噜卡其——穆茲嘎夏——”
“我的先祖曾經信奉着你——”
“那龐大又深沉的不可視之物,吞噬可怕一切的主宰——”
“王國的曾經到處流傳着你的傳說——”
“那最絕望、嚴酷、可怖之漆黑。”
“我甚至明白我們之所以走到今天,一切都是我們咎由自取——”
“我會獻上我穆裡·霍普的所有,以探求我們族群的出路。”
“懇求您的垂憐,為我指點方向。”
它用刀割破了它漂亮的右眼,流出汩汩的鮮血。
那樣漂亮的眼睛,太可惜了。
所以在它在說“我願意為你獻出我的眼睛”的時候,她出聲了。
“我要你的眼睛做什麼呢?我不需要華美的裝飾。”
它急急忙忙鼓起胸膛,露出飽滿的黑色羽毛說:“我願意為你獻上我的肉.體。”
确實有點難抵抗,但她當時還是用沉痛的語氣拒絕了這種誘惑:“我要你毛茸茸的……額肉.體做什麼呢?我并不餓。”
那個孩子急匆匆地說:“我願意為你獻上我的生命,我的靈魂,刻上屬于你的印記——”
語氣像極了晚一秒就怕被挂電話推銷不出去産品的電話推銷員。
于是漆黑沉默了。
那孩子便問:“我萬能的主,是這些還不夠麼?”
“倒不是,” 漆黑說:“你是在任何嚴酷環境下都能野蠻生長的靈魂,你不需要我的指引,你什麼都不用向我獻上,我也願意祝福你。”
但來都來了,不帶走點啥不太好,她拿起祭壇上的餐叉,叉住了蘋果,嘎巴嘎巴吃完了,在那個孩子眼裡,大概是在一片扭曲的虛空中,蘋果一下子消失了,叉子掉在地上。
當時,那個孩子好像還挺振奮的,握拳說:“感謝主!我知道了!我會由我自己來主宰!我們族群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