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象是隻鬼。
一年前的他估計也不會想到,自己社交上的空白竟然被一隻鬼給填上了。
翟和朔因此感到茫然。
屋裡的陳設早前清過一波,地闆與牆壁都顯得空蕩。本來已經準備好一切,水電費都繳清了,現在又要重新開始過看不到終點的生活。
算起賬來當然該找這隻鬼,某種程度上也是命運弄人。
翟和朔咽不下這口氣,隻恨恨地想,因果報應好輪回,什麼時候才輪到闫裴周被捉弄,他也想看到。
他從卧室裡出來,闫裴周正懶懶靠在沙發上,姿态随意,手邊是剛從角落裡翻出來的一盒茶包。
這隻鬼悠悠閑閑拆開包裝,甚至還好意思問他要不要喝。明明他的答案也不重要,水都開始燒了。
不了。翟和朔回,闫裴周深表遺憾:哎呀,那可真是浪費,我看是要過期了。
燒水壺吱吱亂叫,翟和朔先一步拎起水壺,将放了茶包的杯子倒滿,又砰一聲砸回底座上:這是送客茶,喝完快滾吧。
闫裴周愣了片刻,倏而笑了,眉頭舒展開:“拿杯子來,分你一半?”
翟和朔回他一句滾,懶得再多說一個字。
闫裴周笑得渾身發抖:“翟和朔,你現在這樣特别像一種動物……隔壁樓也有人養的,那種家養的刺猬,一摸就炸毛。”
“……刺還沒長全就出來營業了。”
……莫名其妙。
黃昏的時候編輯的消息又發過來,一連四五條,催他速度将存稿交出來,發布前最後的審核也需要時間。
[畫不完了。]他回,[這周沒什麼思路。]
翟和朔沒有補充完整,事實是下周和下下周也不會有,因為他不想動筆了。
但六六求着他畫完,說她還等着吃飯:[求你了白老師——!!!你不畫我會餓死的……]
于是表情包轟炸又開始了,翟和朔收到滿屏的飯碗圖片,配文是老師飯飯餓餓,帶一個顔文字哭臉。
吃飯其實也有兩個意思。六六的意思他懂,一是他有沒有準時交稿和她這個催稿的工資挂鈎,決定了她是吃土還是吃飯,二是對方很看好也很喜歡他正在畫的這個故事,将它奉為精神食糧。
不磕并不會死,隻是他會收獲一隻死纏爛打要他更新,反複觀看前一話同時在床上扭成蛆的六六。
翟和朔永遠反感信息轟炸。
他曾以為自己學不會拒絕,至少在過去這些年裡是這樣。催稿的信息發得多了,他隻能砍掉複雜些的畫面,說我盡量,發着燒也要強撐着趕稿,年年如此。
但現在他不想了。
吃過晚飯洗過澡,翟和朔重新打開聊天頁面,斟酌着往輸入框裡打下這個月都停更通知就麻煩你寫了之類的客氣話,删删減減,半天還沒做好發出去的準備。
闫裴周已經觀察了他很久。翟和朔的動作太慢了,幾句話而已,哪來那麼多要猶豫的事?
他看不下去,趁翟和朔沒注意徑直按下了發送鍵,然後将标注為“編輯”的好友幹脆利落地拉黑。
“不用謝。”闫裴周說,順手還替人熄了屏,“明早起來再放回白名單。她話太多了。”
你很懂嘛。翟和朔陰陽怪氣,但同嘴上的嫌棄不一樣,他沒有将手機搶回來。
等他刷完牙上了床,房間裡鑽進一隻鬼。不用猜翟和朔也知道,闫裴周又從哪裡新學了什麼,要來騷擾他了。
喂。他蒙在被子裡,随口問闫裴周:你是怎麼死的。
——隻有死過一次,才有資格成為鬼吧?
“誰知道。”闫裴周滿不在意,“黃泉路,奈何橋,重新回到地面上來的,誰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該忘的都忘幹淨了。”
“……醒過來之後,沒有必須要做的事,就隻在周邊随便逛逛。”
翟和朔安靜地聽着,等他講下去,默認了這不是用來哄小孩的故事。
闫裴周随手丢掉一根落在他枕套上的頭發,聲音沒停:“後來就進了這棟樓。……再後來爬遍了所有住人的套房,隻有你這裡最舒服也最有意思。”
“或者說,你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誘使我來了這裡。”
他補上對這段經曆的評價:“……我就知道,我來對了。”
翟和朔隻顧着琢磨他最開始的那兩句。闫裴周的意思是自己記憶空白,對死前所有一概不知,也沒有什麼特别要做的事。
看來做鬼也不一定幸福。
這麼想着,他用棉被将自己裹得更緊了,幸福地閉上眼。
闫裴周疑心他是要悶死自己,找了個話題逼他吭聲:“翟和朔,你是不是一年四季都蓋棉被?”
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他早摸清楚翟和朔衣櫃的布置,偌大的格子裡,除了衣物就是整床的厚被。
但這棟樓裡其他住戶的衣櫃要雜得多,相比之下,翟和朔的衣櫃太過單調了。
嗯?翟和朔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好虛 。”闫裴周嘲諷他,“來場大風你就被卷走了。也許會撞上對面電視塔的外層鋼結構?”
你肯讓這種事件發生嗎。翟和朔從柔軟棉被裡探出頭,是真好奇他的回答。
闫裴周的臉挂在吊頂上,這隻鬼反而被突然出現在被子外世界裡的他吓了一跳,表情一抽,平面上就出現細小的褶皺,看着像牆皮快要落下。
翟和朔不再害怕。他嘴角揚得老高,笑得甜美又瘋狂:我求之不得。
——快點動怒,撕下僞善的面具,然後殺掉我吧。
“什麼?”
闫裴周花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從天花闆上跳下,用落在腦袋上的一記輕敲壓下了他的嚣張氣焰:“你的話,我還沒玩夠。”
翟和朔不想再理他,于是扭過了頭。
電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