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五分鐘後,一陣強有力的敲門聲打破了室内的安靜。
接着有人聲穿透門闆,聲音中氣十足,喊的是有人在嗎,又表明了消防的身份。
翟和朔不想賭大門能防住外面幾人的可能性。
他關上煤氣爐,開了窗才趕去開門,見到門口站着的兩人。
“……我們還以為沒有人在。”
翟和朔在備忘錄上噼裡啪啦打了堆文字,好應付突如其來的上門檢查,對面兩人很快意識到他該歸屬于特殊群體那一類,說話都輕上許多。
正是午飯時間,他們吸了吸鼻子,進來到廚房裡看了一圈,又繞回樓梯間,提醒他使用煤氣爐要注意。
翟和朔點頭。他不算高,整日待在屋裡的緣故,臉也白淨,顯得乖巧,像還是個學生。
“那不多打擾了。”其中一人提醒旁邊的同事回訪,“你撥回去。”
被催的那一個剛按下撥号鍵,翟和朔的手機屏幕就亮起來,然後是提示來電的振動。
兩人面面相觑,臉上表情扭曲。
翟和朔關上了門。
他和那兩人交涉時,惡鬼就隐去身形倚在門框上,繼續着和往常一樣的觀察。
原來還真是個啞巴。
不過,有哪裡出了點問題。就比如現在,面前的人類沒有張嘴,他卻聽見了清楚的屬于對方的聲音。
——出來。
簡單的兩個字,怒火壓着,聽起來應該是在對他講。像他這麼好的鬼當然要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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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兩位消防員,翟和朔翻了通話記錄,大概理清了情況。
他随便抽了個衣架握在手中,當防身武器的同時用它往櫃子上敲了兩聲,警告攪黃了一切的鬼魂現在、立刻、馬上滾出來。
因為知道那隻鬼能聽得見,他也能感覺到對方還在這裡。
這種單方面被觀察的感覺讓他很不爽,但他确實還沒能找到趕走惡鬼的方法。
三秒之後,有隻手搭上了他的肩。
“怎麼,被我擾亂了計劃所以感到憤怒了?”
背後的男人出現得無聲無息,翟和朔突然不想搭理他了。
沒有邊界感的人最惹人厭,遑論一隻沒有邊界感的鬼。
他在桌前坐下,刷着各種新資訊,惡鬼就擅自征用了一旁的懶人沙發,捧着他已經出了單行本的漫畫随手翻上幾頁又換下一本,看過的本子堆得和疊疊樂一般高,也許很快就會倒塌。
通過簡要學習,這隻鬼總結出一個規律:新角色出場時多是要自我介紹的,内容填在對話框旁邊的方框内,字體還要加粗放大。
這裡沒有白紙也沒有用黑線框出的介紹區域,但他有一張能出聲的嘴。所以他矜持地開了口:“你可以叫我闫裴周。”
翟和朔沒興趣去了解是哪個裴哪個周。
planAplanB被破壞了,他還有C計劃可以走。
這一次他不會再容許有誰突然跳出來搞破壞了。他應該先出門,甩掉這隻礙事的鬼,然後再考慮清楚到底該往哪裡去。
翟和朔想當然地把這隻名為闫裴周的鬼的活動範圍限制在本棟樓以内,畢竟據他經驗,從一樓防盜門走出去後,他再沒有見過對方,隻有重新回到樓内才會聽見熟悉的不友好問候。
雖然他不喜歡下樓,能擺脫這隻鬼的時候不多。
刷了半小時無聊的帖子,翟和朔成功受到了啟發。
感覺死在江裡也不錯,他想。說是屍體不容易被撈上來,而且本地臨近入海口,不用擔心環境污染的問題,反正最終都是要去到海裡的。
翟和朔對自己的新計劃還算滿意。他收拾好該帶的物品,在踏上旅途前還是先回過頭,無聲地和屋裡暫時看不見的存在說了再見。
……不,是再也不見。
惡鬼沒有回答,也許是跑到其他樓層去了。
最好是這樣,翟和朔想。他頭也不回,走出了這棟名為桂園的公寓樓。
陰天午後,路上行人多死氣沉沉。翟和朔混在他們之中,走了一段人行道,又搭了半天搖搖晃晃的公交,最後終于抵達城東的跨江大橋。
江灣大橋。他默默讀着懸在主塔上的四個紅字,猜想是哪位領導留下的字迹,一手揣在口袋裡,慢慢往前走。
而後發生的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當他終于走到合适的位置,半邊身子已經跨出欄杆之外、最靠外的行車道之上已經有車停下時,他耳朵裡捕捉到兩聲驚呼。
橋上車來車往,腳下江面遼闊。翟和朔阖了眼,一隻手松開護欄,兩隻腳懸在半空。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很快會有人出于各種心理圍上來,然後開始阻礙他的動作。
他自認為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于是開始默念着倒數:
三。
二。
……一。
翟和朔松開手。
……
他沒能聽見預想中的風聲。在那幾位好心人跳下車朝他沖過來之前,他先被一雙冰冷的手拽住了。
——抓住你了。有個可恨的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