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隻道他時運不濟天孤之命,實在可惜。如今露了面,不少人都與他打過交道,才知是位飄仙鴻影、氣度不凡的相和之材,這種人淹沒于小小的福澤村着實可惜。
這事原本是在他們這些童生之間來回傳頌,哪料傳到位秀才老爺耳中,不信邪,非要看看那位公子所作之詩,沒想到他一夜未眠,翌日精神萎靡,長籲短歎,大聲喊着師長,卻遭到關公子之拒,并表明自己也隻是‘泛泛之輩’,做不得他的師長。
此言一出,氣壞了多少真正的泛泛之輩,有人說他狂妄,有人誇他真性情,但不可磨滅的是,關公子腹有詩書氣自華。
對人,君子之交;對詩,言簡意赅;對外物,淡然置之。
外界的言語又給關公子覆蓋一層更加神秘的光環,連那位身處高位的縣太爺,都不免生出幾分好奇心,想見見這位關正卿,是否如傳言中所說的那樣是個人物。
而傳的神乎其神的本人關正卿,如今正和小夫郎同床共眠,兩人還在因誰先邁出那一步,再順勢滾入對方懷中而發愁。
好在桑元主動,假意打着鼾聲,轉頭抱上他的腰,貼着熱源,小腿勾在對方身上,不知過了多久,隻聽靜谧無聲,關正卿轉身将人放在自己懷裡,環抱似的摟着他,心逐漸安穩下來,很快就睡了。
一大早,桑元起身,漆黑的夜裡,連丁點太陽光都沒有,也是頭次起這麼早,困得一點點,像在啄米,關正卿替他套了件衣服,桑元困得趴在對方身上,又小睡一會。
今日他和關正卿一同去縣上,他拿上銀子,跟着人牙子看鋪子,要是可以就定下。
而關正卿約了幾位鬥文的公子,起初不同路,等結束後,兩人再一起回來。
阿大的車就在村口停一會,關正卿先上一步,伸出手把桑元拉上來,找了塊幹淨的位置坐上。
這會已經有人要去上工,牛車上還坐了其他人。
這一遇見,不免要多說幾句話,但都是好意為之。
“關家小夫郎,這衣服漂亮哦。”
“哎,能不好看,人家和夫君穿的色都差不多。”
桑元頭還在點,突然睜圓眼睛,半夢半醒間,看着自己和關正卿的衣服,還真是,差不多的月白色,别人家一瞧,就知是夫夫。
他挪揄看了關正卿一眼,對方不自然移開目光,後還摸了摸鼻子。桑元回那位嬸嬸:“是啊,衣服是阿爹買的,今日是關郎挑的,肯定好看。”
“咱們村新婚的,哪個不是吵吵嚷嚷,糊裡糊塗過日子,那些個漢子大大咧咧,哪有你家關二細心,還給你挑衣服哩。”
“說起來我家那個粗心的,我當年要生了,他還在外面鬼混,沒個正行,一點當爹樣子都沒有。”
“你們還真配啊,一個有點子能賺錢,一個鉚勁讀書,以後要是考上秀才,日子還不蒸蒸日上。”
他們知道桑元和桑家關系不好,話裡話外也沒提到金翠的糟心事,一味的逢呵。可說着說着,卻把自己羨煞。
就這牛車,他們這種活了半輩子也沒個漢子牽他們上來,關二這是又拉手又護着,連衣服都親自挑,簡直是養自家親娃娃寵着。
他們看着這兩個後輩,由衷的感歎兩人感情真好。
牛車晃到天光乍現,也是到了。
幾位鄉親已經和一位絡腮胡的漢子攀談上今日的活計。
關正卿和他在岔路口分别。
他去找的是牙子,也就是中介,不僅買人、買牲畜車行,連租賃鋪子、田産等,都歸牙子管,甚至有律法表明,不經過牙保的鋪子為盜。
桑元也不是第一次來縣城,輕車熟路找到了邸店。
那牙子一腳踏白靴,一腳着黑靴,見到來客相迎,在對方說出那米鋪事後,拿着地契帶着人去了米鋪。
米鋪裡已經騰空,還留了擱糧食的木架,帶不走,遂留下,當送給租買者。米鋪極大,有小二層,地底下還有一層放置糧食的室倉,不僅如此,小院裡還有一間耳房,是掌櫃忙晚了,到了宵禁來不及回家,就在這裡睡下了。
這地方好,正對着正街口,正北朝南,明堂開闊,是間旺鋪。
桑元很是滿意,隻是這價格,自然少不到哪去,當牙人說出二百兩時,桑元忍不住咂舌,簡直太貴了。
這地段好,人流量大,右臨前莊左為書行,甚至再往另一條街看,那正是縣太爺的大宅子,二百兩定然也是權衡下的公道價,不算宰客。
牙人也看出他的猶豫,主動道:“您誠心要,再降十兩,一百九十兩,這是最低價了,您和關哥認識,我也不唬人,這地段我放外面賣,不買到二百三十兩不松口。”
桑元一咬牙:“行,我就要這個了,隻是我如今銀兩不夠,隻能先交付十兩,等以後掙了銀兩,再慢慢還。”
牙人自然喜而樂見這單生意成了:“成。”
二人當即簽下契書,各持一份。
桑元手握着地契,還有些緊張,揣在兜裡忍不住攥着,生怕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