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方索尼的深沉聲音終于在啃咬中合二為一。
被血液染成暗色的殘缺翅膀在主人身後徐徐舒展,抖落多餘的身體部位。現在沒人能認出這就是那位虛弱,慵懶的貴族。
咬爛的頭顱被抛擲到羅衣的腳下。被仍然在轉動的醜陋眼珠瞪視,羅衣害怕地一抖,為主人讓出了操作台。
“我……自由了。”
歎息般的聲音從穆方索尼的傷口裡擠出。他脫離飛行器,親自上前追逐蝴蝶。一路溢出的蟲蜜灑落地面,讓蟑螂群像是覓食的蟻群一般堆疊出各種形狀。
卡哈斯曼人的翅膀屢次試圖切割蝶翼,都被蝴蝶輕巧閃避,隻留下一串閃爍兇光的幻影。進攻姿态逐漸急躁,将蝴蝶壓向地面。蝴蝶掀起一團蟑螂扔向穆方索尼,盡管對方輕易甩下這些執着啃咬傷口的爬蟲,蝶翼依然歡快搖晃,彩繪圖案如同鬼臉。
穆方索尼甩動頭顱時,被玻璃宮的光芒刺痛眼睛,下意識驚慌回避。
蝴蝶此時開口了。
它用了卡哈斯曼語,語氣帶着嘲笑:
“即便殺了我,你也隻不過是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随從。将軍和母艦就在背後,你卻不敢去奪取。你才不是暴風地的繼承人。”
穆方索尼在逐漸灼熱的空氣裡吼叫,瘋狂撲咬蝴蝶,沒注意到自己的傷口正在惡化。有蟑螂正在蠶食傷口内部的血液。
“他人隻會記起你在蟑螂堆裡打滾的樣子!”
蝴蝶圍繞着對手打轉。光芒照亮了它懷中的頭顱,無形之中迫使穆方索尼原地打轉,好似被高溫迷惑的蒼蠅。
羅衣駕駛飛行器來援助主人,不料被穆方索尼迎面撞上。飛行器碎裂的聲響被穆方索尼的哀叫聲蓋過,地面上的蟑螂群發出的嘶嘶聲卻更加歡快熱烈。
蟲蜜與血液飛濺下墜。蝴蝶抖落渾身鮮血,在飛行器的碎片之間謹慎觀察,沒想到陰影從頭頂降下——
穆方索尼喘息着,趴附在飛行器殘骸上,最後一次揮動自己的半截翅膀。他的眼睛已經被蟑螂啃食完畢,沒能察覺有藏匿在暗處的甲蟲猛撲過來。
修長觸角劃破殘翼,瞬間插進卡哈斯曼人的傷口裡,攪動幾圈帶出源源不斷的蟲蜜。
穆方索尼轉身對抗甲蟲。他變成了一隻被觸角和倒刺牢牢釘住,仍然不願接受命運的标本。
甲蟲踩住了他的柔弱脖頸,扯下翅膀,擲向趁機逃竄的蝴蝶。
蝴蝶翅膀遭遇碰撞後受損,速度隻是略微減緩,并沒有停下。
它還在向着遠離玻璃宮的方向飛行,穿過驟然猛烈的光線,像是穿過縱橫蛛網的獵物,企圖到達一個渺茫的結局。
一束憑空出現的光柱籠罩蝴蝶,勾住了它的所有動作,讓它無助漂浮。
“過來吧。奧黛爾。”
光柱源頭是羅衣。他褪去了遍身的金屬飾物,獨自站立在飛行器殘骸上,舉起了自己的金色手環。
那枚和瓦娜佩戴的手環一模一樣的物品。
蝴蝶不甘心地沖撞光束,抗拒身體的本能反應。而羅衣語氣親切,用光束拖拽它回到自己身邊。那些源自不同記憶裡的細節同時浮現在蝴蝶的腦内,逐漸趨近于重疊:
利用手環遙控金庫裡的生物的瓦娜,他被拼接起來的軀體和僵硬的動作,他調用飛行器将自己和甲蟲送入暴風地而不被雪姬發覺,他死也不肯離身的手環……
衆多記憶一起彙聚至羅衣的手環裡。
他對光芒裡逐漸失去意識的蝴蝶摘下了金屬面具,露出和瓦娜一樣蒼白,布滿縫合痕迹的皮膚。毫無生機的空洞眼眸裡隻留下了腦蟲遊動的痕迹。
“門羅逃出金庫的時候吃掉了我的身體。貪婪的魚人。像你一樣。”
他的聲音不是來自身體,而是從手環裡發出:
“将軍将我的意識儲存在遙控裝置裡,為我制作了新的身體。每一個身軀都效忠于他。即便如此,有時候我還是會嫉妒你。奧黛爾。你不必對他忠誠。但我無法忍受你的自由。”
金光壓迫之下,蝴蝶的引擎逐漸停止運轉。它懷中的頭顱終于和它一起閉上眼睛,變成漂浮在暴風地之上的衆多意識中的一部分。
羅衣回頭望向還在撕扯穆方索尼的殘骸的甲蟲:
“一具屍首足夠作為進獻給将軍的禮物了。現在,你願意和我合作嗎,哥哥?機會近在眼前,難道你甯願繼續躲藏在爬蟲堆裡嗎?”
手環晃動,藏匿在地面下的運輸型飛行器一架接着一架起飛,向着鹽環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