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工們不僅不後退,還重複着同一句話:
“我們是受到主人指派的正式勞工。不要妨礙我們的工作。”
泡泡和輝光這次倒是難得統一意見。兩人想也不想,同時挑高了武器,讓勞工通過:
“我們才不會阻攔你們呢。去吧。要是你們覺得能把我主人帶走。那就盡管試試。”
勞工們在泡泡幸災樂禍的目光裡機械前進,通過休息室的門扉進入其中。
茫茫霧氣從休息室裡飄出,圍繞着客人織成柔軟輕紗般的帷幕。隻是這層帷幕是紅色的,并且逐漸粘稠,沉重,化為纏繞每一隻誤入此處的生物的絞索。
休息室的主人在霧氣的遮掩下緩慢徘徊,身軀移動時的喀嚓聲與歎氣聲沉重地回響着,伴随着毛發摩擦的沙沙聲,将外界的愉悅樂聲轉變為痛苦嚴肅的哀曲。
遲鈍的勞工們終于在霧氣邊緣停下。在休息室的主人潛入池水時,霧氣稍稍退去,逐步顯露出地面上散落的空殼與骸骨。一無例外地,它們都被凝固在了結晶内部,像是被遺棄在此的蟲卵。
喀嚓聲從勞工們的體内發出,瞬間凍結他們的動作。
有新的結晶開始形成了。
在池水中等待的母體開始吸取新的養分彙入自己的體内。
透過休息室的入口觀看這一幕的輝光在不經意間暴露了抗拒的态度。
泡泡并不在乎發生了什麼,隻是專注于自己的硬币收藏:
“确實她的外貌變化了一點。但,她本質上仍然是你的主人。别那麼膚淺。”
“你們蝴蝶是怎麼做到這樣無憂無慮的?”
輝光問道:
“是有液态大腦真的這麼開心,還是你們的壽命還不足夠産生任何情緒?”
“我知道。因為我們從來不考慮後果。”
幾道駭人的轟隆聲從宮殿頂端沉降下來,原本已經足夠潮濕的空氣裡更添幾層水霧。半透明牆壁現在被蜿蜒水流覆蓋。勞工們争相傳遞的“上層水管破裂”的消息随之而來。
就在這樣凄迷的氣氛裡,預告葬禮開始的鐘聲響起。泡泡收起了自己的物品,擡頭面對前來押送他們參加葬禮的衛兵。
“我強烈建議你們不要去打擾我的主人。她最近心情欠佳。”
泡泡故意恐吓道:
“不值得為了主人送命啊。”
卡哈斯曼衛兵忽略了所有挑釁,沒收泡泡和輝光的武器,讓他們向着決鬥場前進。
“等等——你們弄反了方向!接待廳在另一邊!”
泡泡跳來跳去,躲避着從天而降的水柱。
衛兵頂着胡亂飛濺的水花冷酷答道:
“參加儀式的人員衆多。鼋大人決定在決鬥場舉行葬禮。”
位于玻璃宮正中央的決鬥場居然是唯一不受水管破裂影響的地方。環繞場地的懸浮平台已經被莊重的黑色覆蓋。覆蓋全場的玫瑰花窗也被塗黑。而擺放在場地中央的愚人,盡管仍然是一具屍首,也被黑色絲綢覆蓋全身。
泡泡與輝光被帶到愚人的身邊。
微弱交談聲同時從前後左右和頭頂傳來。好似烈火燎原,話語聲瞬間演化成異口同聲的讨伐與怒罵,猛然掀開了所有懸浮平台上的陰影,露出一層一層長相類似的面孔。
原來觀衆們早已到達這裡。隻是黑色掩蓋了他們的行蹤。而被他們統一表達的憤怒滋養出的怪物就是鼋。
他正在懸停在最高處的懸浮轎上,肥胖的身軀勉強維持平滑,還在用隻剩下潰爛傷口的頭部繼續進食。在食物被擠壓吞咽的黏糊聲音裡,幾個依稀傳出的音節掉落在人群之中:
“讓……他們……親自面對愚人!”
與鼋的位置相對的懸浮平台上,雪姬正在紡織,身邊僅僅隻有兩名白衣侍從。
她仿佛是唯一對正在發生的事情漠不關心的人。纖細,柔韌的絲線在她的操控下時隐時現,為她悄無聲息割裂出一塊隔絕外界幹擾的空間。
鼋派來衛兵,為雪姬呈上蟲蜜酒。
“遵守禮節,雪姬。”
鼋用完全暴露在外,每一次收縮都湧出爛肉的喉管說道:
“飲酒,然後承認我們的侍從之間發生的事情都應該在紫夫人的見證下解決。”
雪姬端起了酒杯。
“我當然希望今天的一切能由紫夫人見證。”
一道從上至下的呼嘯風聲如同利爪驅逐嘈雜聲浪,緊接着是花窗遭受撞擊瀕臨碎裂的清脆聲音。在全場人員因為不明來源的恐懼而屏息時,花窗上逐漸浮現出某位卡哈斯曼貴族的朦胧,孤傲倒影。異常明亮的光芒霎那間映亮仰望上方的衆多面龐。
驚訝與喜悅麻痹了所有人的感官。即便有花窗阻擋,也不可能會有人會将玻璃宮的真正主人的身影遺忘。源自她的華貴紫色翅膀的微光如同月光流瀉,透過花窗裂隙灑下。
隻有雪姬聲音清晰地率先宣布道:
“恭請閣下為我們了結此次争端。”
隻有在這一刻,孕母與衛兵同時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