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玻璃宮裡的慶典儀式正式開始，焰火與懸浮燈一齊升起時，懸都下方的洞窟裡依然是一片潮濕陰暗風景，生活在泥土和岩石縫隙裡的生物們忙碌着扒弄鑽營自己的那點兒東西，絲毫不被上方的璀璨風景所迷惑。

有一對蝴蝶衛兵降落到了地面上。他們收起豔麗的翅膀，渾身上下的衣着和武器卻依然在這種肮髒泥濘的地方引起衆多目光。

根據那種從頭到腳的精緻勁兒，以及他們說話時不經意暴露的口音，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們是跟在貴族身邊的随從。

“所以，”

其中一隻蝴蝶好奇地問同伴：

“泡泡，你也是去過母艦又回來的傳奇人物了。實話說，母艦上真有那麼吓人？我的意思是，我們都知道西将軍不是什麼好人，但——他竟然會直接插手魚人之間的事？”

“不錯，梅梅兄弟。”

名叫泡泡的蝴蝶體型較小，走路時翅膀扇個不停，綁在翅膀上的玫瑰花面紗飄出一陣香風，透露出輕佻的意味：

“你都聽說了。都是真的。将軍把魚人的集市都給毀了，還孵化了大批大批的衛兵。你說魚人會怎麼報複回來？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為什麼？！我喜歡魚人的貨物。雖然他們确切無疑是野蠻人吧，但他們給錢也大方！”

梅梅一驚一乍：

“那咱們和暴風地的魚人的交易……”

“随你的便，兄弟。”

泡泡故意回避了同伴的渴望目光：

“我告訴過你了。在暴風地沒有未來。趁有機會就趕緊收手。”

梅梅連忙緊緊跟上：

“說起這個，軍事顧問在募集願意跟他去軍事基地的派遣人員。你覺得我應該去嗎？這是個好機會嗎？”

“你？我聽說軍事顧問看的上眼的蝴蝶都是最新改造過的啊。”

泡泡斜瞟了同伴一眼。

梅梅氣餒道：

“哎。要不是上次沒趕上主人們出資改造的恩典，我也不會現在和這些亂七八糟的賤民打交道啊。”

“嗯？”

泡泡聽到了有意思的新聞，追問道：

“哪個主人給你們免費改造？”

梅梅道：

“什麼哪個。當然是玻璃宮裡最關心随從的主人，羅衣。他已經主持過好幾次改造恩典了。兄弟，你可不能身在母艦就忘了我們的老傳統啊。”

“哦。我可不敢說他是最關心随從的，咔。”

泡泡促狹地學着羅衣的口音：

“我隻能說，咯，他肯定是最會僞裝的。”

梅梅不服氣地問道：

“難道你還知道其他比他更在乎随從的主人？”

“當然了。你能說鼋不如羅衣嗎？鼋也很在乎随從。”

泡泡笑道：

“除了有時候，他會把随從塞進嘴裡罷了！”

旁邊的粉色洞窟裡鑽出來一隻蚰蜒，不知羞恥地褪去面紗，問這兩位蝴蝶衛兵要去哪。

泡泡和梅梅停下話頭，對視一眼。

“我們要來這裡找吊死鬼。”

梅梅喊道：

“你可知道他？”

蚰蜒擺出妩媚姿态撫摸自己烏黑圓潤的腹部。

梅梅無言搖頭，亮出武器，讓對方登時破口大罵着逃竄回巢。

“我告訴過你了。”

梅梅無奈道：

“能在這種地方找到的孕母都是無賴。他們會在你付過錢後就把卵吃個幹淨。要不然就是像這樣想要不勞而獲的。”

“兄弟，我完全同意。但是你不用擔心孕母想要不勞而獲啊。你根本沒有錢。”

泡泡對自己今天的妙語連珠很滿意。被他說中心事的梅梅怒目而視。兩人在接下來的路上沒再對話。

兩人終于來到了一處由螺殼，幹燥泥土，樹根，機械廢料，總之是各種廢料堆砌起來的垃圾場的前面，準備武器，開始工作。

泡泡首先吼了一聲：

“吊死鬼，出來！我們有交易要做！”

說完，他手中的射線槍立刻擊碎垃圾場的圍欄。幾塊垃圾搖搖欲墜，在空氣中牽出幾乎透明的絲線。幾條脆弱的長腿立刻縮進垃圾之下，頂出一塊小小的隆起區域。

泡泡的武器對準了那一塊地方，眯眼道：

“出來吧——假裝蝸牛的老家夥。”

一塊看似是金屬殘骸的門蓋被頂起。渾身褐色絨毛，有八條長腿的生物在自己的垃圾坑道裡叽叽咕咕。

“誰派你們來的？”

泡泡翅膀一抖，亮出了自己的雪花徽章。

“我們來調查某位被蟑螂群擄走的大人的事情。”

泡泡靠近垃圾堆，輕輕吐了口燃料在朽木上，小小的火苗瞬間竄起，點亮了躲在暗處的眼睛。

“吊死鬼，你最熟悉暴風地的那些肮髒去處。要是發現了哪裡有不該出現的人，你知道該怎麼辦吧？”

被火光威脅，垃圾場的主人哼唧道：

“今時不同往日啦，不同啦。我已經和蟑螂群的主人定下了互不幹涉的協議。”

許多長腿同時在坑道深處爬動。垃圾堆開始失去原本的形狀，滾落的物品逐漸如同河流一般往下彙聚，暴露出内部的蛛絲巢穴。

幾十隻蟑螂從巢穴裡破洞裡鑽出來，就這樣懶洋洋地原地躺下，開始享用天然美食。

泡泡和梅梅後退了半步。

“天哪，吊死鬼你從來不清理巢穴的嗎？讓我來幫幫你好啦。”

泡泡随手射擊幾次，根本沒有逃跑之意的蟑螂當場變成幾攤挂在渣土上的黃黃綠綠的液體。

泡泡得意之餘不忘對同伴炫耀道：

“看見了嗎？這就是新武器的用途。”

然後他轉頭，靠近蜘蛛巢穴，調換成了燃料槍，說道：

“老家夥，你的意思是你甯願在這裡等死咯？”

垃圾堆裡無人應答。

泡泡剛想點火，視線卻察覺了有幾根粘性絲線從身邊穿過。

“泡泡，是蛛絲！快起飛！”

梅梅被巢穴缺口處猛然噴出蛛絲黏在原地，不等斬斷就已經被突然湧出地表的蟑螂群偷襲。幾下揮翅打飛蟑螂與垃圾，泡泡的燃料槍順路為同伴燒毀蛛絲，兩人合力抛下燃料罐，在刺鼻的熾熱氣息裡将蛛巢炸個粉碎。

垃圾場上青煙袅袅，富含油脂的蟑螂被火苗烤的噼啪脆響時，泡泡和同伴同時舒了口氣。

梅梅首先發現了在巢穴邊蜷縮着長腿的垃圾場主人：吊死鬼。

它看上去不是被燒死的。而是自然死亡。

梅梅輕輕一撥，對方全身的絨毛便随風而去，長腿也七零八落。

“嘿等等……”

梅梅把這具空蕩蕩的皮囊翻了過來，透過腹部缺口往裡看，隻能看見骨骼上的啃咬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