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羅衣重新用力拍手。在場的其他孕母也開始拍手,大大小小的酒杯跌破的聲音跟随鼓掌聲一起響起。
“既然他已經自己掙脫了所有鎖鍊,”
奧黛爾說道:
“我想我應該不需要付錢。”
羅衣搖頭道,全身的機械都在叮鈴哐啷晃蕩:
“和傳聞中一樣。您說話,咯,果然有一種天然的哲理。”
“你聽說過我?”
“哈哈,整座玻璃宮裡的人,咯,都聽說過您。從哪些嘁嘁喳喳的蝴蝶衛兵口中,還是從水中,甚至從地下,大家都挖空心思想得到哪怕是一點關于您的消息呢。”
羅衣誇張地搖晃身體,随即命令蝴蝶衛兵過來為囚犯換上得體的衣服。
他又對奧黛爾說道:
“咔,請您為新衛兵取名。”
奧黛爾起初想到的都是蝴蝶衛兵的那些通用名字。但是她望向花園時,看見那些躲藏在暗處互相傳遞消息的蝴蝶衛兵,就改變了主意:
“這座花園叫什麼名字?”
“名為輝光苑。咯。咔。”
奧黛爾轉向了已經打扮整齊,蹲伏在她身後的新衛兵:
“那你就叫輝光。”
衛兵依然溫馴地低頭答道:
“是。”
伴随着衆人的歡呼聲,灰色與黑色飛蛾群同時從花叢中沖向天空,好似一陣旋風在空中肆意舞蹈,同時向下方的觀衆投擲煙花與包裹金箔的糖珠。于是這陣灰黑色的旋風又裹挾了七彩的糖珠與煙花的色彩,一時間連懸浮燈都像是被風吹走的浮雲,向着花園的另一側緩緩飄過去了。
在花園裡的光線漸暗之時,羅衣适時離開,讓新衛兵陪伴奧黛爾身邊。
奧黛爾仰頭,但不是用眼睛,而不是用意識去捕捉時聚時散的蛾群。但是數次嘗試後,她都失敗了。花園裡的生物數量龐大,種類繁雜,她所能捕捉到的隻不過是一些隻言片語般的碎片信息。
輝夜在她背後輕聲道:
“您應該戴上面具。或者至少是面紗。從衆是最簡單的示好方式。”
“即使戴上面具,我也不屬于這裡。”
她告訴輝光:
“這裡的孕母們似乎比母艦上友善。沒有人想要殺掉我,或者吃掉我。但是我依然不是他們的同類。”
輝光說道:
“玻璃宮的孕母從不殺人,或是食肉。他們隻會讓對手戴上最合适的枷鎖。”
愈發熱烈的煙花與糖果雨中,沉寂的玻璃宮愈發輕盈剔透,然而奧黛爾能感到宮殿裡隐約傳來的腥氣。
就像是用潔白絲網與花朵裝飾的深邃蛛巢,有一雙雙眼睛正在深淵裡注視着她。
黑暗之中,有冰涼的液體滴在了奧黛爾臉上,驚動皮膚之下的神經,讓她下意識擡頭。
半空中的飛蛾已經消失了。連同一起消失的還有全部光線。
懸浮燈,熒粉,甚至連玻璃宮折射出的源自懸都的光輝都悄無聲息融入沉寂的夜色裡。她唯一能聽見的隻有自己的心跳聲。
以及仿佛出自于幻想中的,沙沙聲,仿佛是翅膀輕輕拂過絲絨的聲音。
她伸手,懷疑自己再次進入了睡夢。
但是這次她感覺到了。
讓她臉龐濕潤的,不是雨點。而是就躲藏在近處的生物吐出的涎液。
有人在暗中抓住了她的肩膀。
“孕母大人!”
另一人抓住了懸浮椅,并且向上漂浮。她跌落下去,喊出口的聲音迅速被好幾個方向的翅膀攔截。她能感覺到抓住她,挾持她的生物組成了一張毛茸兇險的網,拖拽着她不斷上升。
“她的手臂!”
“切下來!”
“哪一邊?”
遙遠的地方,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奧黛爾張口應答,同時感覺到有尖銳物伸進了自己的口中注入辛辣毒物。
她的憤怒情緒讓結晶手臂開始發光。金光從黑暗中倏忽劈裂出缺口,讓她得以喘息。有重物從她眼前被甩開,成為夜風中不斷下墜的光點。
她與一群蒙面的灰色天蛾對視。蛾翅上的斑紋兇險抖動着,散播毒粉。
就在這時,他們轟然散開,翅膀化為一片模糊風景。
毫無預兆。奧黛爾還保留着滞空的錯覺。
但她随即意識到自己在下墜,在四散的飛蛾群的無聲嘲諷中無助地向着地面墜落,而那終點就是迅速到來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