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娜的意識在窒息中逐漸軟弱。奧黛爾卻輕松融入水中,重新掌控這具身體,掙破水霧的控制。
遍地積水映出金庫的警報燈光。有保險箱仍然在水幕中漸漸漂浮,翻倒,宛如一幕被放慢的錄像畫面。
奧黛爾仰望着那些從保險箱裡逃出來的雌性——父親的女兒們。她們尚未從休眠裡蘇醒,肢體僵硬神情萎靡。門羅迅速抓起她們其中一個,腕須鑽入她的腹部掏出幹癟的内髒,然後自己鑽入其中,像是試穿新衣一般合攏傷口——
傷口愈合的那一刹那,雌性驚醒了。
她的内髒還漂浮在水中,但由于有着水幕的包裹,一滴血也不曾浪費,此時像是完整的胎盤一般拖拽在她的身下。就這樣拖着内髒與極度膨脹的腹部,雌性堅定地走向激光屏障,即使一路上皮膚脫落,血肉融化也毫無反應。
此時此刻,被奧黛爾暫時取代的瓦娜的意識回來了。
她回想起了被瓦娜有意隐藏的記憶:
在得到這瓶蟲蜜之時,瓦娜曾經取出部分,自己剖開手臂封存在了體内,然後用手環掩飾疤痕。
奧黛爾再次擡頭望向為粘液所困的其他雌性。她們為了搶食蟲蜜的貪婪模樣鮮活無比。
她摘下手環,劃破自己的手腕,将那一點血蜜彈入粘液之中。
随着粘液表面快速擴張的血蜜看似微不足道,雌性的動作卻開始反映出了顯著效用。她們紛紛蘇醒了,光滑的軀體急劇膨脹後生長出魚鱗裂紋,美麗的臉龐受到撕扯而裂開,顯露出布滿鋸齒尖牙與消化液的食道。
嗅到躲在雌性體内的門羅攜帶的濃厚蟲蜜氣息,這群雌性迅速掌握了順着水幕加快行動速度的關鍵,依靠自己新生的腳蹼與魚鱗飛快纏上那個落單的同伴。
霎那間,奧黛爾預感到自己即将看見什麼。但是那群雌性并沒有停下。她們仍然執着于争搶同伴,像是一團協同蠕動的群居生物一般共同沐浴鮮血。于是她們都被血液同化了,融合在一起變成被胡亂拼接而成的怪物……
這一團新生生物的嚎叫聲足以撕裂激光帷幕。但激光依然無情地撕裂了它的身體,讓它在穿過帷幕之後逐漸垮塌成最原始的狀态——
在一地雜亂殘屍之中,一截連接着腹部的手臂緩緩生長出尖銳指甲,用以剖開腹部。
腹部的骨骼伴随切口冒出的溫暖霧氣被一根一根掰開。手臂在神經的痙攣作用下逐漸無力,但膈膜内部包裹着的生物開始自行蠕動。伴随着肌肉的收縮與抽搐,束縛被打斷,内容物終于掙破筋肉後流水般攤開在地面上。從斷口裡探出濕漉漉的黑發與觸須。
嬰兒狀态的門羅身披新鮮血液重新出現。
他接觸到空氣後就開始吸收周圍的血肉重新構築身體,而那些鮮紅欲滴的血肉竟也蠕動着向他靠近,迅速與他的身體趨同變化。
當他能夠完全依靠自己重新站起來,那具腹腔空蕩的殘屍便開始自行分解,像一件用過的容器,被抛棄在了原地。
他手拿還剩下半瓶的血蜜,對此時此刻仍然被束縛在瓦娜體内的奧黛爾點頭緻意:
“感謝你送來的物品。現在輪到我報答金庫了。”
他走到了唯一單獨存放的保險箱前方。
門羅打開了保險箱:
“我将賜予父親一個全新的女兒。一個永遠不會被人忘記的雌性。”
“不!”
瓦娜果斷穿過了激光。
他的身體也在裂解,但是當他落入雌性的鮮活殘肢之間時,她們立刻像是不曾存在的母親一般溫柔地擁他入懷,用自己的殘破軀體修補他的缺損部分。
奧黛爾在衆多陌生欲望的推擠之中感到痛苦。她的視野像是被蒸發了一般,逐漸淡去。而由瓦娜的意志彙聚而起的新生物正在蹒跚靠近門羅:
“不!你不能!”
門羅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身後。他正在向保險箱裡的生物伸手。那生物有着和他一樣的眼珠,一樣纖細的身體。當血蜜注入的那一刻,那生物驚醒了,并且轉過頭來,兩股視線交彙……
瓦娜和奧黛爾的記憶就此重疊。在金庫閃爍的紅色警報聲音裡,奧黛爾醒來了,在諾曼的懷抱中劇烈嘔吐,渾身發冷。
“我看見了我。”
她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從這具軀體裡溜走:
“我就是門羅從金庫裡……拿出來的生物。”
“她的體溫下降了,把蟲蜜溶液拿來!還有燈光!”
諾曼在訓斥蝴蝶們。
奧黛爾一陣抽搐,然後感覺到自己在往上飄。這裡什麼也不存在。隻有她一個人在被撕裂,被擾亂。
“看我。看我。”
諾曼掐住了她的臉,注視着她的眼睛讓她保持清醒。但是他抓住的隻不過是她的軀體,是表層的她。
“你現在仍然在夢境裡。我在帶你走出去。看着我!”
奧黛爾身體裡有人嗤嗤冷笑。
她隻想知道自己是誰。
如果她在保險箱裡,是門羅喚醒了她,那她的哪一部分記憶才是真實的?
“奧黛爾,你在夢境裡。”
諾曼的眼睛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裡,就像無窮無盡黑暗隧道盡頭探來的微弱光源。
他強行進入她的腦内修改了部分記憶。
奧黛爾困難地呼吸了幾次,跟随着他終于浮現到現實。
兩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