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裡……你是誰?”
“真的嗎?”
諾曼撐開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發現豎瞳的情況正在退去,但仍然忍不住嘲笑道:
“這就是你的最後手段?繼續躲在她的身體裡?”
“什麼?”
奧黛爾動彈了一下,但是沒能從他手裡逃走。她又咳嗽了幾下,這次吐出來的全都是黑血,還有一截一截的斷發。
她的心髒在狂跳,隔着薄薄的皮膚和骨骼,像是直接被握在他手心裡一樣脆弱。
他反手摁住了她,一根骨刺随即飛來對準了她的眼睛:
“自己出來,還是我把你剖出來?”
她和銀色的眼瞳對視,露出自信的笑容:
“諾曼。諾曼。你想知道她心裡對你的看法嗎?将軍的奴隸,還是救世英雄?”
他躲開她的目光,心想那人一定在暗中嘲笑着:
“那你呢?一個借用其他人身體的寄生蟲?”
“對呀。我們不都是嗎。”
她抓住了他的手腕,好像正在含情脈脈地體會着情人的肌肉起伏線條:
“被軍事基地控制的可憐生物,看着自己的同類一個個被将軍奴役——他們給你安裝的保險裝置在哪裡?你的眼球裡,還是那副漂亮的脊椎裡面?諾曼,你知道你能永遠擺脫這種生活嗎?你沒有看見我們融合的有多完美嗎?”
她的聲音逐漸嘶啞,扭曲,最終變成蛇類吐信般的嘶吼聲。從她血迹縱橫的手臂上能看見有異物正在皮下蠕動,一小塊啃咬疤痕留在手腕上。
原來在這裡。
諾曼手中的骨刺幹淨利落刺入疤痕,金屬指甲順着血管劃開皮膚,在她的傷口裡滴入兩人混合的血液。
奧黛爾的尖叫逐漸虛弱,聲音再次變了:
“不,不,諾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不會殺掉我的。你需要我去完成内心的肮髒想法……”
然後她縱情大笑,胸脯一起一伏,鮮紅十指拼命在他的鉗制下撫摸他的手掌,手腕,直到肩膀:
“諾曼,諾曼,我會完成你想都不敢想的壯舉。這次僅僅是給你的警告而已。她依然是我的。”
諾曼的臉上沾染了她留下的紅色指紋,一動不動的瞳孔之中映出一絲鮮紅色。那從他皮膚之下淌出的血液,正在源源不斷流入奧黛爾的體内。
奧黛爾體内兩種混合的血液起了作用。她體表的的黑色漸漸褪去,眼神也不再有神采,那股驚人的勁頭慢慢松懈了。
她徹底失去活力,在他懷裡四肢攤開漂浮在水面上。随着她滲出的血液,四周的黑水也開始褪色。魚人和鲸吞艙室的遺骸變白,化作萬千不值得一提的廢物碎片中的一片。
在頭頂,代表母艦的金光終于到來,照亮了這片最後的幽深水域。在炎熱的白光即将到來之前,諾曼仍然低頭看着奧黛爾沉睡的面孔。
他伸手,手指放在她的額頭上。
奧黛爾一個人站在水中,在那些關于美好未來的預景裡徘徊。流淌如潮水的黑暗裡,門羅漸漸走遠。但他留下的印記仍然在提醒着她:
他和她在水底接吻,溫熱和潮濕氣息軟化了他的竊竊私語。共同躺在沙地上時交疊的雙手,他眼中映出來自水面上的盈盈微光,懷中抱着黑發嬰兒……
諾曼的一聲歎息吹散了這幅景象。
“仔細看看門羅。”
諾曼說道:
“排除陰影和障礙,揭開他從來不給你看的真面目。仔細看看他。”
奧黛爾集中精神,用自己學習過的方法注視門羅。他用來掩藏面目的水波被驅逐了,一張過分熟悉的臉龐清晰浮現,讓她不得不大失所望。
她的記憶中的門羅在對着諾曼的方向皺眉,想要掐斷他的聲音,将他驅逐出去,但是諾曼依然在說道:
“奧黛爾,你看見的是夢境還是現實?你看清楚了嗎?”
從黑暗中生長出軀體的門羅每一次撲向諾曼,都被模糊在銀白色光暈裡。現在奧黛爾已經确定自己身陷夢境——
她看見的門羅除了發色和瞳孔,居然和諾曼有一張同樣的臉。黑與白并不互相融合,卻時常伴随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