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逃走?”
奧黛爾小心翼翼抖了抖自己一路攥着,已經彎折的卡牌,想把它撫平:
“你說過想見我。”
“那是在察覺到我有生命危險之前。”
他責怪般地看了她一眼,不住地用自己分叉的藍色舌頭舔嘴唇:
“你的同類,在追殺我。他們眼線很多,幾乎要捉住我了。”
他拉開自己的項鍊,給她看自己胸口。那細小的紅色傷口裡埋藏着一根更加纖細的銀色長針,像是紮入花蕊裡的尖牙一樣惡毒。
門羅深呼吸,朝旁邊吐了口黑色的液體。很不巧,有幾滴正好甩在了奧黛爾手拿的卡牌上。
她攥住卡牌,依然盯着他的傷口,感到那銀色的金屬長針和自己有某種關聯。
“這是什麼?”
她問門羅。
“某種生物的刺。”
門羅伸手想去碰它,但是尖刺像是察覺了他一樣又深入了幾分,在傷口裡鑽出幾滴鮮血。
血液流出來之後搖搖晃晃地上升,淡去。門羅望着它們歎了口氣:
“你看,這就是我躲着你的原因。它簡直讓我傷透了心——如果我還有心可以被傷的話。”
“噓。”
奧黛爾的手指在他的胸前滑動,清晰的觸感和預知能力已經幫助她完全模拟出了這根刺的外形和位置。她不需要視力,甚至感到是自己的身體裡存在着這樣的尖銳異物,并且在不适感中定位了它,将它推出。令她驚訝的是,這異物居然異常地溫順,如同她的身體的部分——
門羅壓抑着自己的呼吸,身體裡的尖刺噗地一聲探頭,伴随着一股黑血掉落出來。
呆了許久,他伸手捂住傷口,又反反複複摸了幾次,和奧黛爾一起皺眉看着這根刺。除去異物之後,他的身體就像是能自動縫補一樣,傷口很快愈合了。
奧黛爾想伸手碰它,被門羅制止了。
“不管這東西的主人想幹什麼,他應該都挺恨我的。”
門羅拉着她後退了些,然後又看了看她的手:
“剛才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你也有嗎?”
奧黛爾也不清楚自己是怎樣做到的。但是她覺得自己做對了。
她點頭。
“也許我們能一起做一些什麼。”
門羅抓起她的兩隻手輪流觀看,一路順着手臂往上看,對上她的視線之後反而躲開了。看着他的金色耳飾和項鍊在水中相撞發聲,她深吸了幾口氣,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最終問他:
“你不是……我幻想出來的,對嗎?”
門羅猛地回頭:
“我想不是。你覺得呢?”
他領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胸膛上摸:
“你覺得我的身體是幻想出來的嗎?我的眼睛?還是我的頭發?”
她的指尖從他皮膚表面柔順的鱗片上嘶嘶劃過,向上順着眼角插入發間。他的手感好像黏濕,柔順的軟體動物。而那雙眼角飛揚的眼睛充滿着熟悉的情感,時時刻刻讓她迷惑。
她搖頭了。
門羅起身松手,招手讓她跟過來:
“不,現在不是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讓我來好好謝謝你吧。跟我來。”
他一轉身,遊過了好幾座帳篷,回頭對她招手。
她盡力跟上他,但是總是比他慢一步。每次她剛剛發出聲音想讓他慢一點,門羅已經停下,站在好幾隻邊角歪斜的帳篷之間看她,動作輕盈的好像他是水中泡沫組成的剪影。
他沒有主動說話,隻是繃緊了身體,等她靠近。
奧黛爾直截了當說道:
“我不像你一樣會遊泳。”
“我會教你的。”
他踩了一腳帳篷的邊角,它自動翹曲折疊,露出下方整整齊齊排放的幾隻密封箱。有蟲類骨骼結構的陰影從箱内透出來。
“順便一問,”
他問道:
“你的那張牌上寫了什麼?”
“我看不懂。看上去像是……兩團黑色。”
奧黛爾舉起被他吐過黑水,現在圖案已經固定的牌面,給他看那些看起來極其随機的圖案。
他指指點點:
“我不能說我非常懂占蔔。但是這圖案看上去像兩個胚胎。最近在你的生活中出現過什麼成雙成對的東西嗎?”
那可多了。卡耐安和卡諾安。巧克力糖。海兔。
她非常小心地避開他的黑色指甲:
“聽起來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門羅也無所謂地甩着頭:
“既然如此,牌面就對你沒有任何意義。”
她也同意。
門羅踩了一腳帳篷裡的箱子,漂浮向上,依次搖晃那些裝飾在各處的水草,珊瑚和貝殼。微光從他的身邊産生,一層一層賦予水流不同的光點和色澤。最後一層光芒亮起之時,奧黛爾擡頭瞥見了海兔夏蕊拉匆匆掠過的身影。她的頭頂的血紅色冠冕張開了一簇簇的觸手,惬意地随水流而動。
“可怕。不是嗎?”
門羅返回她的身邊,輕盈無聲地交疊雙腿坐在了箱子上,對她耳語道:
“那頂冠冕讓海兔擁有了弱肉強食的能力。”
奧黛爾摸了摸自己頭頂冷冰冰的冠冕。它的金屬觸感很讓人安心。
夏蕊拉的影子在水草搖晃之中幻化成海怪般的可怖巨物。她的聲音在水裡傳播開來:
“将軍的孕母在哪裡?哪裡?!我聞到了她的味道——”
幾條珊瑚魚飛快逃走。海兔如紗似霧的影子映照到奧黛爾身邊,還未近身就讓人感到燒灼般的惡意。
門羅抱着雙膝,慢慢後退進海草叢裡:
“我也許該走了?”
奧黛爾的眼神讓他咧嘴笑了。
“沒有了蝴蝶,你的膽子變小了不少。”
他探出身去,抓住帳篷下方的箱子,回頭讓她注意看箱子上的标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