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迅速挪開手之前,她感受到他的肌肉滑動的弧度。有一些液體粘在了她的手掌上,仿佛是細小的,不真實的恐懼感悄悄爬上心頭。
小艇在震動中逐漸加速,橫跨多層水幕,從閘門的鋸齒之間穿過。
奧黛爾緊緊貼在座椅上一動不動,呼吸在頭盔裡捂出溫熱的氣流,忘記了自己的手再次搭在了門羅手臂上。
等她終于緩過神來,閥門駭人的擠壓聲也被簌簌風聲吹散,她扭頭透過頭盔上的水珠看他——
他雙手搭在小艇的邊緣,側頭讓風吹拂着自己的臉龐,似乎全然信任自己的飛行器引擎。黑色的長發和衣服在風中改變形狀,像是一團圍繞他而起的火焰。
奧黛爾心裡仍然殘存着種種疑問。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他究竟是誰,而她又是誰。如此相似的兩人相遇絕對不像是巧合。
幾塊陰影拂過頭盔表面。
門羅放低小艇的速度,讓它降落到一片水面上,變成一艘緩慢行駛的觀光船,同時擡手指了指上方。
奧黛爾摘下頭盔,順着深粉色的水面向上看,立刻睜大了眼睛:
有長有短的粗壯花藤從天而降,拖着厚密馨香的血紅色花朵,猶如一片倒垂的花海。晶瑩蒼白,猶如玉石的花藤的尾端微微顫抖着,戲弄着水面。每當小艇路過一片花藤,奧黛爾就會發現這些純粹的紅色花苞裡有着黃色的花粉粒和白色花穗,隻是花瓣層層盤托的形狀過于完美,她總是放眼于高處,入迷地欣賞每一條花藤組成的柔軟,洶湧的紅色浪潮。
不僅是顔色,而且還有它們散發的香味,搖晃的花瓣中似乎時時刻刻在鑽出生長的白色花蕊,都在為空氣增添着濕潤,迷人的芳香。
她坐回小艇裡,低頭避開一束沉重的花束。被小艇揉皺的水面上映出了她的困惑的表情。
奇怪,她明明記得自己不應該是這副表情:
“我們現在在哪裡?”
“主船的轉化艙室裡。”
門羅拉她仰躺在小艇裡,為她指出上方在花藤裡穿行的影子:
“看最快的那個影子。那是鸢尾。她在帶領同伴們采摘果實。”
“吃的?”
“不,更重要的東西。”
幾條雌性魚人的影子圍住了一條粗壯的花藤。不知道她們做了什麼,花藤自上到下猛烈地一抖,大量花苞被甩離枝幹,花瓣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飄散開,任由魚人們采摘。
有一朵未開的花苞落到了奧黛爾的懷裡。
她拿起花苞,仔細聞了聞它猛烈的芳香味道,又把它放下。現在她的頭發和皮膚也半濕了,不易察覺的寒意浸入皮下,帶來輕微的顫抖。
她問門羅: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臉上仍然殘留着笑容。
“你覺得呢?”
他敞開手臂,随意地換了個坐姿,半張臉被頭發遮住,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像極了某人。
這個問題倒是出奇的簡單。
她回道:
“你想和我交/配,是嗎?”
門羅的嘴角動了動。
他伸手撩開自己開始打卷的頭發,嚴肅說道:
“為什麼你會這樣覺得?”
“很多雄性都想這麼做。”
奧黛爾把手搭在腹部:
“所以……你也是嗎?”
“要我說,”
他也瞟着她腹部的那塊凸起:
“不。并不是說你不适合……隻是你顯然已經有雄性照顧了。”
兩人在小艇的飄蕩弧度裡對視,一起移開視線,然後恢複了并肩躺下的姿勢。
奧黛爾聲音小的隻能讓門羅聽到:
“你剛才沒有否認。”
“不,我剛才說了不。難道卡哈斯曼語裡不還有其他意思嗎?”
片片層層,無窮無盡的深紅色花海之下,門羅和她像是被無數根粉色的手指撫摸着,聲音變得極其空靈。
“不過,”
他轉了個身,枕着自己的胳膊望着她:
“我們可以做朋友。對,這就是我的目的。”
奧黛爾接過了他送來的花朵。
在門羅駕駛小艇,送她回到包廂時,奧黛爾還在回望着花藤。
從她攜帶的花苞裡掉出一顆牙,落入水中,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