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停歇的叫聲傳的很遠,很遠,像一隻鐵鈎落入深水,攪起無數波浪。
不久後,電子朗誦聲響起。火條麻閉上眼睛喃喃念着什麼,顯然是想逃避這沉悶的朗誦聲。
電子音宣讀道:
“……你可曾了解過黑菌病,寄生蜂,感染,黑菌樹等有關信息?”
尖叫聲暫時停止了。換成了虛弱的,破碎的說話聲:
“我……不啊,從來沒有……”
電子音繼續朗誦:
“寄生蜂的卵發育後,即會操縱宿主的身體,開始釋放黑菌孢子污染環境。為了防止孢子擴散必須采用的措施,你可知曉?”
“哎,哎,我,我知道要用檢查門,定期檢查,查濃度,但是大家都說已經過去那麼久了,肯定沒,沒關系……而且,而且那天那麼多人……”
電子音順暢,均勻地一路問下去:
“在你為凱旋普拉薩餐廳采購的紅煙果中,有一部分可能是源自虹光海域,被污染過的産品。而舞娘的食物和菜單中均包含了需要使用煙果的餐點。你對此做出了什麼預防措施?”
“求,求求你們……啊,煙果,這,當天很多人碰過煙果,很多……”
“請回答問題。你在采購途中與本地居住在水潭洞的居民聯系過,并且拿到了一筆來自外地的貨物。你對此事有記憶嗎?”
“不!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不啊啊啊……不,聽我解釋,别再過來了……我,我買的是和煙果相似的火石果,因,因為那個供貨商告訴我這樣比較便宜,而且軍事基地的人喜歡,喜歡吃這個……我,我隻是想賺一些差價而已啊啊呃!!”
“最後一個問題:你對紫夫人有什麼看法嗎?或者說,你對自己的現狀感覺如何?”
隔壁沒人回答。
火條麻瞪着虛空之中的某個地方,好像什麼也沒想,什麼也不想做。隻有奧黛爾能捕捉到他散發出來的強烈焦慮情緒,在這個密封的小空間裡慢慢蓄積濃縮。
外界一陣說話聲。火條麻像是聽到了什麼信号,立刻起身趴在唯一的小窗上悄悄窺視。
透過那窄窄的窗口,蝴蝶徘徊,對話,點燃煙卷的聲音都清晰地鑽進來,把室内的壓抑氣氛慢慢抽走,增添上若有若無的希望。
離奇的是,這次交談甚歡的小團體裡并不全都是蝴蝶。有一隻背着裝飾翅膀的毛蟲混在他們中間。
奧黛爾遲疑着要不要上前去看個究竟。
這隻毛蟲漆黑的外表引起了她的聯想。不詳的記憶正在悄悄從裂隙裡湧入,拼命地侵占她的腦内的那道閥門。
隻要她一旦懷疑起自己的記憶,周圍的場景立刻開始震顫,失去細節和色彩。熟悉的懷疑聲音輕輕挑撥着她的神經,讓她痛苦不堪。
不能回憶不能回憶不能回憶我不知道土脈星發生了什麼水裡有……
片刻之後,奧黛爾再睜開眼睛,記憶重新開始正常流動。她也不認識眼前那隻毛蟲了,隻有一個空落落的名字懸在她的舌尖:
十月夜。
毛蟲像是回應這個呼喚似的,直了直腰,露出自己比起同類稍稍健壯的體魄:
“玲玲這個會偷懶的,到底在哪躺下了?找不到他,你就再上一班吧。”
“去你的。我連着上了三輪班了——怎麼?他說了什麼?”
“還能說什麼,他就是攤爛泥,往哪糊都行。怎麼,軍事基地的大人們對餐廳的調查結果不滿意?讓他們自己來審好了。”
“說的也是,誰願意把翅膀伸進水潭洞那個地方弄髒啊。趕緊找個人出來也算是交任務了。那兩個還在拘禁室裡的毛蟲怎麼辦?”
“放着吧。反正看他們也成不了什麼事。”
蝴蝶們集體抖了抖翅膀,交換點火工具和煙卷,燃燒的煙頭摁在牆上的聲音恰似皮肉燒焦聲。
“我去找玲玲。他還要去客人那随行呢。”
有人先飛走了。
翅膀的尖細剪影在火條麻的眼角餘光裡抖動。
十月夜等到蝴蝶們走了,用煙頭在牆上畫出了個簡陋的翅膀小圖案。翅膀裡還有兩個圓圈。
畫完後,他又匆匆抹去煙灰,走到了火條麻的拘禁室前。
火條麻後退到床邊,這時紫雲英停下翼梭望向門口,兩人居然顯得極為默契。
門外的十月夜狠狠敲了一下門,透過小窗口說道:
“你們——收拾收拾,準備滾。”
火條麻驚訝地擡頭。當然裝的也不十分像。他連忙說出了自己應該最想确認的事情:
“你們答應了要送我去孕母選拔的場地。”
十月夜大笑。笑完後依然是冷冰冰的腔調,眼窩藏在深色的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