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黛爾這次不願意在夢中睜開眼睛。因為她太暖和,太舒适了。
陽光均勻地灑在雪峰上,細碎的雪花就像軟化過後的絲繭,包裹着她的臉龐和手臂。
過了很久,很久,她睜開眼睛,抖去雪花。
當然了,這裡是雪山的山腳下。可是她怎麼到這裡來的,而且全身毫發無損?
回看山頂,原本白雪皚皚的山峰現在隻剩下些堅硬冰川,融化的水流順着冰隙分崩離析。
諾曼和雪姬站在冰崖上交談。如果不是雪姬的金屬披風在反光,他們倆的身影馬上就會被冰川的光輝掩蓋過去。
奧黛爾不用靠近也能清晰聽見諾曼說道:
“巴波已經把那兩條毛蟲送給上尉了。現在聯系你的好主人吧。告訴他有兩個愛寵居然私自勾結外人想要逃跑。幸好你及時察覺,随時可以幫他解決這個小問題。被追蹤的上尉肯定會準備逃跑,可惜他心裡還揣着小秘密,跑不了多遠——那門買賣奴隸的夜間生意。那可是你的主人一直想接手的東西。”
雪姬迷惑不解:
“不管我們怎麼拖延時間,隻要有人發現我們修改過中央系統,就會……”
“沒有人會發現的。”
諾曼接住幾顆雪花,又好像是在讓人傾聽風聲:“因為上尉發現自己走投無路之後,必定會攻擊自己的下屬,絕望之中駕駛着巴比龍墜毀在雪山上。”
“現在上尉根本沒有駕駛……”
雪姬一邊說,一邊緩緩轉向他們身後的巴比龍,聲音停了一會。
諾曼隻顧玩着自己手裡的金色籌碼,金屬在他手中清脆地彈響。
“哦。”
她的語氣變了:“所以你才是你一直幫着上尉做那些肮髒生意的原因……你要借用他的系統準入證。這樣無論其他分析師怎麼追查事故原因……”
“他們看見的都隻不過是神經錯亂的上尉販賣貴族的愛寵,被發現後的垂死掙紮經曆。”
“……盡管如此,為什麼要犧牲那兩隻毛蟲?你知道它們被賣給奴隸商人後必死無疑。”
“真的?我以為你會謝謝我除掉了競争對手。”
諾曼手中的籌碼融化了般,變形成一枚金色的鑰匙。鑰匙上镌刻有巴比龍的圖案。
他注意到雪姬不說話了,補充道:
“好吧好吧。我不喜歡毛蟲。我也不喜歡孕母。隻要一想想它們養肥了身體,在兇惡的奴隸商人面前尖叫着呼喚主人的模樣,那可真好玩,簡直像現實喜劇表演。既然它們存在是為了取樂,那讓我開心點又有何妨呢。”
雪姬主動離他遠了些,翅膀上的雪花被抖落在空氣中:
“以前你隻是讓我心痛,現在你讓我惡心。我原本以為你和我都是被軍事基地擄掠來的生物,至少有一點同情心……”
“我會有同情心的。”
諾曼擡手整理着自己的鬥篷兜帽,身穿的蟬翼長袍露出一個邊角:“除非同情心能在哪個美麗的烏托邦裡兌成錢。”
他倆踏雪而行,背影融入雪景,逐漸成為紛紛飄落的雪花的一部分。
不久後,天際墜下來一隻燃燒的巴比龍,它在青藍色天際劃出一道弧線,最終在山腰處打起一朵冰雪之花。有了這朵花做引子,冰川逐步出現裂紋。不隻是巴比龍墜落的地方,而是從上到下,長期積攢的地下暗流般的裂紋同時被催生出來,造成了整座雪山在呼嘯中崩塌。雪地裡像忽然多出一條磅礴河流,大大小小的冰塊在滾動崩塌過程中散碎成沉重的雨和雪,鋪陳到她腳邊才慢慢止息。
奧黛爾旁觀着巴比龍和雪一起燃燒,漫天冰雨墜落,感覺自己在等待某個人。某個注定會出現在她的夢裡的人。
這時,諾曼穿過雨幕,來到了她的身邊。
她的目光不由得轉向他,看着他站在雨中,身體卻沒有一塊水痕,蒙眼絲帶依然飒飒飄舞。
他好像知道她的存在。
就像有一雙眼睛在暗中注視着她一樣。她能察覺到這束目光。
諾曼停下來,對她招手。
“嘿。”
他甚至還在笑:
“想不到我們會在這遇見。你要去哪?”
這問題毫無意義,奧黛爾既決定不了自己什麼時候能醒,也決定不了去哪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