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令澤一家離開京城,王璇才傳旨範氏進宮。
她對範氏笑道:“原該早些接舅母探視,為着些瑣事耽擱至今,分外抱歉。”
對舅舅尚且叫不出一聲爹,舅母就更不消說了。
範氏也覺得現在更自在,她生性磊落,那些個忸怩之态做不出來。跟外甥女本就隔了一層,并無血緣,真要親親熱熱作母女情狀,範氏也覺着怪難為情的。
再說,有一陣她還想王璇作兒媳婦呢——如今改了族譜,也好光明正大叫勉哥兒死心,省得他老牽腸挂肚,讀書也不專心。
王璇的意思她懂得,不過是怕被王家人纏上,要她夾帶些書信口信什麼的進宮,不好處理。
範氏大大咧咧道:“娘娘放心,我省得輕重,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早前太後留王曦在慈甯宮那陣,羅氏輕狂得跟什麼似的,明明自己還在寄人籬下,居然頤指氣使,活像隻昂首挺胸的老母雞,範氏早瞧她不順眼,不落井下石已算厚道,怎可能還伸手?
王璇莞爾,“舅母古道熱腸,一時心軟也難免。”
範氏呵呵笑,默認了外甥女對她的誇獎,花花轎子人擡人,不就那麼回事麼?
反正,她是不會讓璇姐兒難做的,這惡人就由她來當吧。
忽地想起一事,前兒姑太太王蘅哭上門來,原本将自家大宅租給哥哥一家,誰成想風雲突變,王令澤突然被貶,一家子人去樓空,雖沒住許多時日,可那些桌椅家具、窗簾被罩乃至丫鬟仆婦都得照足金付的,總不能白白坑她罷?更别提羅氏臨走時還借了她好幾件首飾,難不成要她千裡迢迢往綿竹去要?
王蘅的意思,父債女償,不如讓淑妃娘娘自掏腰包先填了限?
範氏哼道:“我當然臭罵她一頓!”
不要臉的娼婦,心眼子盡往自家人頭上使!誰要她自作主張去讨好王家的,栽個跟頭也是活該,想起王璇初來京城,姑太太一家閉門不見的模樣,範氏便氣不打一處來,縱使世态炎涼,可這般趨炎附勢也實屬罕見!再說,璇姐兒如今是顧家人了,與她姓王的有何幹系?好沒成算!
王璇道:“若數額不多,我付了也使得。”
省得天天去煩舅家。
範氏痛快揮手,“你不用理論,我來料理便是。”
姑太太跟王家又不同,王家遠隔千裡,眼不見心不煩,可同在京城地界,免不了有牙齒磕着舌頭的時候,這回讓姑太太得了便宜,保不齊打蛇随棍上,往後還來張口要錢。
因而範氏堅決不肯通融,與人鬥其樂無窮,她清閑了這些年,也該重操舊業了——大不了将家中那把舊标槍擡出來,跟姑太太比比拳腳,看這些人還敢放肆!
王璇便不勉強,有個強硬些的娘家是好事,省了多少麻煩。
她沉吟片刻,“有一事,我想托與舅母。”
範氏分外殷切,“娘娘但說無妨。”
她如今正是春風得意,還都托了外甥女的光,自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豈料王璇卻請她幫忙留意王曦親事,“出了這等亂子,三妹妹怕是不好嫁了。”
地方小民最是勢利,慣會看人下菜,雖王令澤仍是縣令,可衣錦還鄉跟灰溜溜趕回來自是不同,别說像王妙那樣嫁給當地首富,怕是尋常人家都有難度——羅氏一番折騰,窮形極相,誰知道母女倆在京裡幹了何勾當,三姑娘是否完璧都兩說呢。
并非王璇胡亂揣測,實在人言可畏。京城到底要開明些,舅母如今又是新貴,炙手可熱,不乏上門交好的,若能尋個家底殷實的普通仕宦,或是前途可期的年輕舉子,都堪為良配。至于嫁妝就不勞範氏操心了,王璇自有章程。
範氏怔了怔,“我以為你不喜歡她呢。”
王璇笑了笑,“從前是不喜歡她。”
可細想想,那跟王曦沒什麼關系,姐妹倆不親近,皆因羅氏耳濡目染之故,彼此都有些厭屋及烏。至少入宮以後種種,王曦無愧于一位淑女的風範,便為她這份操守,王璇也想拉她一把——羅氏這會兒隻怕恨毒了她,可身為人母,也不會眼睜睜看女兒往火坑裡跳的,真有好親事,羅氏亦不願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