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混久了的都是人精子。
藤黃等人早已從青雁口中得知内情,她們對羅氏的态度,自然取決于娘娘跟這位後母的交情。甚至無須青雁特意交代,她們也知道該如何。
當然,玉照宮的人皆訓練有素,不可能明面對羅氏怎樣。故意上冷茶,或是将茶水傾犯在裙角上都是不被許可的,還會為娘娘招來閑言碎語。
隻要無視就夠了。
羅氏看了一下午的瑣碎,着實有些驚到,再想不到宮裡的日子如此精緻繁複,條條縷縷,半點不容出錯。
她進京以來也拜訪了幾戶高門,也為其威嚴所懾,可跟眼前的一比,完全就不算什麼了。
心底那個紮實的目标忽然就發起虛來,就算曦兒順利進宮,她能适應這裡的生活嗎?何況還有個貌比天仙的姊姊在一旁比着。
她才看一眼便受不住,何況剛剛及笄的王曦?對她脆弱的人生将是莫大打擊。
羅氏沉默了,她并非勢欲熏心的母親,一味賣女求榮。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倘若不能得到幸福,那還是莫要伴君的好。
天邊染上橙黃的光暈時,王璇才姗姗起身。
她非是故意作秀,實在這幾日心裡積着事,夜裡總睡不安穩。再說,帖子上也沒規定羅氏幾時前來。
聞聽客人已等了許久,王璇嗔道:“怎麼不叫醒我?”
青雁等人眼觀鼻鼻觀心,當然是故意的,不給司業夫人一個下馬威,她怎知道厲害?還當主子是從前供她拿捏、呼來喝去的繼女呢。
效果卻是意外的好。
王璇已然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不管羅氏說什麼,她都隻管虛與委蛇,自然,青雁也會在一旁幫腔,每當羅氏提起王曦,便悄無聲息将話題接過去,總之不讓羅氏有機會将人安插進來。
怎料羅氏卻罕見沉默,除了簡單幾句噓寒問暖,便再無别的。
王璇絞盡腦汁想話題聊,她離開這麼久,家中可有變動?王妙出閣快半年了,可有喜信不曾,她那個婆婆聽說很難纏吧?
不管多麼體面的夫人,說起這一類八卦總是津津樂道。然而羅氏依舊心有戚戚,望着周遭布置精美的花廳,越發感到自身慘淡。
她才發現,那五千兩真的不算什麼,無非一彈指而已。
藤黃等人一搭一唱,不斷訴說皇上對淑妃的寵愛,激得王璇面紅過耳,命她們住口。
這般作态在羅氏看來更似掩飾,實在聽不下去了,起身告退。
她算看出來了,曦姐兒是沒什麼希望——淑妃一人便能将皇帝攏在手心裡,哪裡需要旁人幫忙邀寵。
自己一開始便打錯了主意。
臨行前,王璇躊躇片刻,還是命青雁主動去妝台下取來一副頭面。
“三妹笄禮那天我不在,心裡總是過意不去,謹以此物相贈,還望母親莫要見怪。”
羅氏有些詫異,不意她會主動提起曦姐兒。
如今腰杆兒直了,行事周密些也是有的。可再慷慨,送支金钗、或是一對镯子也就是了。
淑妃卻給她整套頭面,是在炫富嗎?
羅氏望向對面,王璇眼眸澄澈,明若秋水,“三妹妹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母親若不棄,或許我可以代為設法。”
身為協理六宮的淑妃,辦幾場賞花宴名正言順,否則王曦一六品官之女,在京城毫無根基,身若飄萍,哪有許多機會抛頭露面。
她若是看上哪位世家公子,人家興許看在淑妃面上考慮考慮,這都是裡層的好處。
羅氏真心實意有點感動,看得出來,淑妃有意跟她握手言和。到底同出一家,打斷骨頭連着筋呢。
璇姐兒這樣大氣,羅氏自然不會拒絕。
兩人一笑泯恩仇,等她離開,青雁才抱怨,“您幹嘛這樣破費?”
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王璇笑了笑,“橫豎我也用不上許多。”
蕭煜賞的、内務府送的,多得庫房裡都快堆不下了,哪怕一天不重樣都戴不完,她又不是個首飾架子,何必呢!
且羅氏今日言行,多多少少拉回了些好感,既沒跟她求官,也沒找她要錢。可能感情沒那麼深吧,不過王璇很欣賞這種分寸感。
總比糟心的生父強多了。
前朝後宮密不可分,羅氏若夠聰明,就該在她跟王令澤之間居中調停,王令澤天資能力有限,當個司業基本就到頭了,可羅氏身為淑妃之母,将來沒準能博個诰命也說不定。
但願她想明白這層。
王璇心情大暢,讓赭石交代禦膳房,晚上做幾道皇帝愛吃的菜。
青雁忍着笑,“陛下又沒說要來。”
王璇自信滿滿,“我請的,他一定會來。”
就是這麼霸氣。
衆人歎為觀止。
蕭煜過來時,王璇還在忙活,她對擺盤有種近乎怪癖的執拗,務必得盡善盡美,一雙筷子一隻勺歪了都不行。
蕭煜喜歡她這些有趣的小細節,确切點說,王璇身上每一寸都叫他喜歡。
“這蘿蔔花精雕細琢,朕都舍不得下筷了。”蕭煜歎道。
王璇瞪他,吃完了再切,有什麼好裝模作樣,本來就是腌漬好的蘿蔔。
連碟子端到他跟前,揚了揚下巴,示意“讓”給他的。
蕭煜方才心滿意足開動,卻把當中最大最甜的一塊蘿蔔心夾到她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