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傳來顧予岑的聲音。
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他又開始哭了。
楚松硯洗了把手,便推門出了盥洗間。
一擡頭,就對上顧予岑的視線。
他方才進去後,顧予岑就一直盯着門。意識到這個,楚松硯就知道,或許這藥一點兒效果都沒有,顧予岑在這天犯病已經成了身體記憶,無論有沒有藥,結局都是一樣的。
哭泣,恐懼。
顧予岑擺脫不了。
還不帶楚松硯走到床邊,顧予岑便松開手,任由外套和枕頭一同砸到地上,之後飛快地向楚松硯跑去,用力抱着他。
他現在這樣,就像離了楚松硯就沒法活。
沒了外套,兩人貼合得更加緊密,楚松硯甚至能感覺到顧予岑的心跳正在撞擊着他的右側胸膛,仿佛兩人早已共享了心髒,身體裡完全承裝着對方的心跳。
“我回來了。”楚松硯摸了摸顧予岑的後頸,說:“别害怕。”
去年這時候的顧予岑也這麼粘人嗎。
楚松硯記得沒有。
那時候的顧予岑與他之間尚且存在芥蒂,無法做到完全地展現出無措與依賴,卻還是不自覺地往他身邊靠。
兩人是背對着背睡了一夜。
短短一年而已。
顧予岑的全心信任來得太快,這與長期相處後慢慢釋放出來的感情不同,反倒像是沒了别的選擇,隻能就近随意挑選一個能攥在手心裡的繩索,隻求别再跌入令人恐懼的深海裡。
楚松硯将他直接抱起,放到了床上。
這下由不得顧予岑來選擇放不放手,如果他不放手,楚松硯一旦松開抱着他手,他就會出現僅用一隻手來支撐半個身子重量的局面,勢必要摔磕到床上,說不準還要卷帶着楚松硯一起摔下去。
且瞬間的失重感也會讓顧予岑條件反射地松開手,落進柔軟的被子裡。
楚松硯看了眼時間。
已經是十一點鐘了。
把顧予岑哄睡着,估計太陽也就出來了。
到時候再趕回去吧。
楚松硯輕輕呼了口氣,脫下鞋,自己也上了床。
也不知道顧予岑是把床當成什麼了,床沿擺滿一圈零碎的物件,有剪刀扳手,有煙盒台燈,還有一堆沒疊的衣服褲子,完全像個堆放雜物的台子。
楚松硯将東西全部都推到床靠着牆壁那側,才伸手掀開被子,将顧予岑從裡面撈出來。
顧予岑面上卻突然變得格外冷漠。他身體壓着被子,絲毫不讓,視線筆直地看向楚松硯,如同在看一個令人生恨的罪犯。
這完全是顧予岑第一次見到楚松硯時的神情。
陌生冷漠,卻又帶着不知從哪來的憎惡。
見此,楚松硯抓被子的手頓在半空。
楚松硯意識到什麼,倏地笑了一聲,他輕聲說:“顧予岑,藥效發作了。”
顧予岑隻是冷冷地盯着他,完全不做回答,似乎已經成了個格式化的機器人,不會再擁有人類的情緒。
楚松硯慢慢垂下手,身子挺直,以跪立的姿态讓自己的視線達到更高的角度。他就像是在觀察什麼數據表格一般,仔細地校對着顧予岑身體的每一分變化。
顧予岑不再顫抖,手自然貼在褲側,脖子上也爬起來一片詭異的紅,完全是過敏緻麻的症狀。
楚松硯稍稍擰着眉心,将手掌放到顧予岑的胸膛上,試探他的心跳速度。
心跳很快。
甚至比方才還要快。
就像是種在胸膛裡的定時炸彈,随時可能爆炸。
楚松硯臉色微變,出聲叫他名字:“顧予岑?”
顧予岑隻是一味地盯着他。
楚松硯轉身準備下床去拿外套,掏手機叫救護車,卻突然被人攥住了手腕。
“你會……..”
顧予岑抓着楚松硯的力道愈發得重,仿佛要将他的骨頭都捏碎。
“……吃掉我嗎。”
這詭異的問話令楚松硯的脊背一涼。
楚松硯又想起在淹水浴室裡,親眼他那藍眼睛父親割腕的一幕,當時他臨終最後一句話的語調與此格外相似。
不過他說的是,“你會……感覺解脫了嗎。”
楚松硯僵着身子,格外緩慢地轉過身,看向顧予岑,之後就看見,顧予岑面上不知何時沾滿了橫七豎八的眼淚,眸底還蒙着層水霧。
這次他沒再看着楚松硯,而是呆愣愣地盯着天花闆。
楚松硯突然意識到。
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
顧予岑抓住他,也是因為,藥根本沒起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