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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凡從警局錄完口供回到學校裡時,已是半夜了。
寝室裡一片安靜,偶爾能聽到隐隐的鼾聲。
安小凡坐在床上,雙腿曲起,雙手抱着膝蓋,再次把自己蜷了起來。
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在警局裡處理過了,但現在仍在隐隐作痛。
“同學别怕,我就是問你幾句,許飛同學他——是怎麼摔下去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别害怕,我們沒有懷疑你,隻是正讓你提供更多的線索。”
“我沒有印象了。”
“好吧,那麼這次你們去天台,是要一起約好打架鬥毆嗎?”
“不,不是!怎麼會是打架鬥毆?!”
“……”
安小凡的臉深深埋在蜷起的□□,肩膀開始聳動起來。
哭了一會兒,他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容白哥哥,你在哪裡?”
他低低地、小聲地叫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耳邊似遠似近地響起安容白磁性的嗓音:“我在。”
安小凡說:“我能去你那個世界裡待一會兒嗎?”
“現在……?”
“嗯現在。”
“我現在……不太方便。”
“你不是說你就是我嗎?”安小凡反問,“那麼我為什麼會拒絕我自己?”
頓了頓,他又沮喪地補充道:“我感覺很難過,我想找個人說說話。但是我現在,能想到的人,就隻有你。”
安容白說:“好,你來吧。”
安小凡閉上眼睛,感受到身邊觸感的變化,世界陷入一片靜谧之中時,他睜開眼睛。
但映入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心裡一驚。
隻見面前是一片紅色血池。
血池裡不斷翻湧起紅色的水泡,水面上不斷上湧起滾燙的水汽。
安容白正渾身赤|裸地浸泡在這片滾燙的血池裡。
他黑色的發絲有些淩亂地垂在池壁上,白皙的皮膚因為血池裡滾燙的溫度而微微泛紅,血池的兩邊延伸出兩條長長的鎖鍊——正是拴着安容白雙腳的兩條。
安容白問:“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聲音依舊溫和而微微低沉,但此刻,顯然更多了幾分虛弱。
“你怎麼了?容白哥哥!”
安小凡心裡不知為什麼猛地一痛,他立刻沖到血池邊緣,卻又生生在邊緣處站住。
僅僅是站到這血池的邊緣,他就感到難以忍受的高溫滾燙敢,以及蒸騰上來的水汽,隻要一接觸到他,就仿佛某種無形的蠱蟲開始侵蝕灼燒他的皮膚,他的身體,他的靈魂。
安小凡驚恐地後退一步。
“别過來,小凡。”安容白對他溫柔笑了笑,“哥哥沒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安小凡咬了咬嘴唇,心口處傳來的疼痛感愈發強烈。
直到現在,他确實還是怕着安容白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安容白這樣痛苦受折磨的樣子,他又覺得心裡無比難受。
仿佛安容白所受的痛苦都被施加在了他的身心裡一樣。
“過幾天就會好的,這隻是一點上天對我的懲罰而已。”安容白安慰着他,“别害怕,也别擔心,我現在和泡澡一樣舒服。
安小凡感覺胸口疼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你騙我。”
安容白提起嘴角說:“我沒有騙你……嗯哼。”
他的話音淹沒在一聲悶哼之中。
然後,安小凡眼睜睜地看着血池裡的安容白,開始腐爛。
他的身體,亦或者是靈魂,開始從腳到頭的腐爛。
血池之下看不到他腐爛的部位,但血池之上的胸口位置,腐爛的部位開始向上一點點蔓延。
安容白白皙而緊實的皮膚,寬敞的胸口,就這樣一點點爛掉,像是被千萬隻密密麻麻的蟲子啃食過的一樣,爛成一塊一塊千瘡百孔的碎肉……
“别看。”安容白痛苦的聲音響起,下一秒,安小凡猛地被趕出了那個神秘的世界。
“容白哥哥,容白哥哥!”
安小凡恍然叫出了聲。
“安小凡,大半夜不睡覺你鬼叫什麼啊。”一個室友不滿地說。
安小凡站起身,步伐淩亂地沖勁了衛生間裡。
關上門,打開手電筒,他站在鏡子前,對着鏡子裡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安容白的名字。
手電筒的燈光集中打在鏡子裡他的臉上,在他臉上散開一團光,将五官變得慘白又模糊。
和在血池裡,他最後一眼看到的安容白的臉一模一樣。
模糊,又慘白,痛苦,又隐忍。
安小凡伸手蓋在了鏡子上。
鏡子上的人也同樣伸手蓋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