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妖一魔連連退步,嶽晴驚慌中問他:“那你呢?!”
燕辭北來不及回答,從楚憐鞘中拔/出了佩劍。
他咬緊牙關,合上眼,無可奈何地刺進鬼王的胸腔。
“你——”鬼王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燕辭北的選擇,“你徒弟可是會死的!”
豔烈的火與濃稠的霧交織成渾濁的虛無。仿佛一顆太陽堕入無間,又如一片黑海湧向天穹。
“是嗎?太遺憾了。”
燕辭北臉上濺血,劍尖沒入更深,“那你可要轉告他,一定一定,記得找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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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晴和玄琅回過神時,火焰和鬼霧都已淡去。
他們隻看到窸窸窣窣一陣響動的鎖鍊,和空空如也的陣中。
那麼大一個燕辭北,和那麼大的一個鬼王。
一轉眼,竟然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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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聰明。」
陰暗處,隻有乳白色的光暈照亮周圍。
說話的是一塊玉佩。
她被燕辭北握在手裡,盡管沒有臉,燕辭北還是能聽出她的笑意:「鬼王可不會坐視楚憐死掉,趁他修補楚憐身體的時候,楚憐的意識就能重占上風。」
燕辭北閉目養神,沒有回應玉佩的試探。
這塊玉佩太邪門。原著雖然說過很多次它不尋常,但燕辭北還是第一次直面玉佩的意志——這股力量,竟然強大到可以讓楚憐逃脫縛靈陣。
又是一陣,懷裡的楚憐發出一聲嘤咛。
燕辭北這才睜眼,緊張地扶起他:“楚憐?”
楚憐無意識地勾緊他的手指:“師尊……?”
謝天謝地,總算是醒了。
燕辭北看着他微微啟開的眼眸,如釋重負,但還來不及松一口氣,楚憐面色微變,恍惚地打量四周,“我怎麼……不對,我應該死了。”
「也太小看你親爹了。」玉佩道,「你師尊手下留情,你親爹又全力救你,你的命早就不是你說了算。」
順着她的話,楚憐看向了燕辭北。
燕辭北的臉色一樣蒼白,但盡力對楚憐擠出了一個笑容。
遠處傳來轟地震響,嶽晴一刀斬斷了一根石柱,正高聲呼喊着燕辭北的名字。聽上去,她和玄琅還在尋找尊者和鬼王。
“噓。”燕辭北捂住楚憐的嘴,示意他不要說話。
靜谧中,楚憐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前。
燕辭北刺的一劍刻意避開了心髒,也把握了深淺,可出血量依然驚人,完全滲透了他的衣服。但現在,傷口處覆着一大團濃稠的烏液,它們似乎隻是液體,又似乎生有靈智,緩慢地在他的皮膚上蠕動。
「鬼王活着的後人隻剩這一個了。」
玉佩說,「他做夢都想複活,所以不會放棄楚憐,而外邊的人更不會放過楚憐。」
燕辭北道:“他們還不知道楚憐的身世。”
「那是之前。現在妖王和魔尊的人都看過了楚憐被鎖在陣裡,蓬萊山的人也看到了朱環去找他。」
“……”
玉佩的光芒越發明亮,照出燕辭北晦澀的神情。
一切都落在楚憐眼裡,哪怕燕辭北一字不說,他都能感受到這份沉默的掙紮。
楚憐一直攥着燕辭北的手終于松開:“差不多就放棄吧。”
他别開眼,不去看燕辭北的眼睛,“我很感謝你,但強如渡劫期,終歸還是肉/體凡胎。你是天下人的南離尊者,應當做尊者該做的事。”
燕辭北的呼吸倏然滞住。
「你很清楚,這世道容不下他。」
玉佩低聲宣判,「至于我,方才掙出縛靈陣的那一下耗費了我的大半力量,絕不可能和你為敵了。」
它收斂了自己的光,溫順地依附在燕辭北的掌心。
楚憐的性命不是他說了算。
不是鬼王說了算。
也不是玉佩說了算。
燕辭北摟着楚憐的手恰到好處落在脖頸的位置,在那裡,脈搏緩慢而清晰。
他明白這樣的跳動有多微弱,也明白這樣的跳動有多珍貴。
毋庸置疑,楚憐的性命完全握在他的手裡。
沉默持續了很久。
久到楚憐不期待任何回應,甚至猜測這就是燕辭北的決定。讓他安靜地赴死,哪怕這樣,也已是超出他預期的心軟和溫柔。
但頭頂始終傳來燕辭北溫暖的呼吸。
嶽晴和玄琅的聲音已經完全聽不見了,不知道過去多久,玉佩也不再說話。
才聽到燕辭北說:“記得我們第一次見嗎?”
楚憐回過神:“第一次?”
第一次,他因同門糾葛跌落懸崖,燕辭北護他出陣。
然後勸他離開與劍台,做自己的徒弟。
彼時他說:“這裡的人似乎對你很有偏見,你為什麼不離開這裡?”
楚憐揪緊了燕辭北的衣袖。
他擠出笑容,盡量讓這個笑和平時無異:“那麼,當時是師尊帶走了我,這次我可以繼續跟着你嗎?”
“去哪兒都好。”
楚憐吸一口氣,“我會努力克服以前的毛病,我會努力……永遠跟随你。”
“……”
去受死,或者被封印。
他的所有都在師尊的一念之間。
而燕辭北閉了閉眼。
去他大爺的鬼王,去他大爺的喬叙。
如果楚憐失控,他就和楚憐一起死掉好了。橫豎都是一死,憑什麼要上趕着找死。
“我們逃。”
楚憐的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