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不明所以,抓了把頭發皺着臉在棋盤前坐下,她正着急上頭,卻被歐陽公瑾硬生生截斷,一口氣憋着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得緊。
常青:“黑子。”
“沒錯,這盤棋是我自己與自己下的,本該是勢均力敵之勢,卻總是叫黑子略勝一籌,不過是我心中偏愛黑子,下黑子是多費了些心神,多盼着他赢罷了。”歐陽公瑾拾起一白子落下,棋局分明,黑子勝。
常青胸口處擠壓的那口氣忽地散了,眼前一片明了,清晰的棋子都在泛着碎光,“先生是說我偏愛三皇子,所以處處維護他,卻對死了母後的太子沒多少憐憫之心。先生覺得這是對是錯?”
“身為棋子不可有所偏愛,稍有不慎便會輸的慘烈,可若當的是執棋人,黑白兩方都是掌中之物罷了,偏愛哪方哪方便赢,無所謂對錯。”歐陽公瑾把棋局收拾好,白子黑子入筐,棋面幹淨不落一子。
常青盯着幹淨的棋盤看了許久,久到歐陽公瑾開口趕人:“時候不早了,回家吧。”
太傅府。
“跪下!”
“啪!”清脆的戒尺聲落到齊常青後背,打出一道血淋淋的長印子。
齊秦哆嗦着手,胳膊粗細的戒尺不要命般的打在常青身上,十幾下打完,常青跪都跪不穩。
一旁的玲珑看了,不忍的閉了閉眼。
“我看你真是膽子肥了!那裴昭是什麼人!你也敢與他親近!待太子殿下一登基,裴昭就是亂臣賊子!你若是同他一道,你也是不忠不義的亂臣賊子!你齊常青不要臉,我齊秦還要臉呢!”齊秦喘着大粗氣,呼哧呼哧的指着齊常青鼻子罵。
常青手撐着地,慢慢的直起腰闆,梗着脖子說道:“我若是不插手,裴昭就要被他們打死了,我必須得救他。”
“胡鬧!”齊秦的戒尺又狠狠打到常青後背的血印子上,“我費勁千辛萬苦把你送到太子殿下身邊就是為了能在儲君面前好好表現,待殿下登基你便是天子近臣,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可倒好,撿着太子厭惡的事幹!我當時就不該聽你祖母的,活該把你掐死!”
常青裂開的傷口又添一記重傷,疼得再也跪不穩,猛地跌倒在地,雙手死死撐着身子,眼裡閃過迷茫。
耳邊齊秦還在喋喋不休的吵鬧:“這麼點兒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有何用?!當初就該把你送去學戲,還能憑你這副狐媚子的樣子争個妃位,當什麼太子伴讀!你能當出個屁!就該把你掐死!”
今年常青不過七歲,齊秦說七歲的常青是個沒用的賠錢貨,隻因她救了同窗一命。
常青不理解,權力真的比人命還重要嗎?
“祖母說,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常青沒有做錯,你即便是打死我,我也沒有錯!”常青瞪着齊秦,一字一頓的說道。
“小姐!”玲珑大驚,欲打斷她這大逆不道的話,卻還是晚了一步。
齊秦大叫:“來人!”
小厮從外面跑進來:“小的在。”
“玲珑年紀大了,做事不嚴,找個地方發賣了吧,别帶壞了小公子。”
小厮:“是。”
“不要!”常青慌了神,使勁拉住齊秦的衣角,哀求道:“爹我錯了,你别賣玲珑,我保證...我保證以後絕對不和裴昭來往,你别賣玲珑。”
玲珑身子如柳葉般飄搖,沒等她倒下,幾名侍衛沖了進來,拉着玲珑便要往外拖。
常青撞向拉着玲珑的侍衛,那侍衛就像一座大山,任憑她如何厮打都紋絲不動,阻止不了他半步。
她眼看着玲珑被侍衛拖出了太傅府,拖進黑漆漆的後巷子裡,門一關,什麼也看不見了。
玲珑是祖母親自給她挑的丫鬟,她倆從一歲便在一起玩兒,玲珑會唱京劇,唱得很好聽,常青有時躺在床上睡不着,玲珑就一遍一遍唱給她聽。
“轅門外那三聲炮如同雷震,天波府裡走出來我保國臣,頭戴金冠壓雙鬓,當年的鐵甲我又披上了身...
帥字旗飄如雲,鬥大的穆字震乾坤上啊上寫着,渾那渾天侯穆氏桂英,誰料想,我五十三歲又管三軍哪,都隻為那安王賊又表進,打一通那個連環戰表,要争乾坤...”
常青閉着眼睛聽,好似又聽到了玲珑清脆的唱腔,睜開眼,卻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