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劉自止正好休沐。
一大早他便帶着自己的卷票,到晟天府領取落卷。
一衆朱紅色的筆迹下,一眼便看到“黜落”兩個字。
考官也将不中的緣由,何篇有疵,都批了出來。
“算經甚好,第二場論、诏、诰、表也沒出差錯。判則須情法兼到,為父多年在大理寺任職,深知其中分寸不好把握,尚可。”劉父和劉大哥将他的落卷逐一看過之後,開始給他講解。
朝中有人好做官,不是白話。
雖說夫子也負責講解各種刑事案件,但因劉父的存在,這幾個月以來,也會将不是機密的案子,判刑的緣由講予他聽。
劉父接着說道:“策問一般有前例可尋,能出奇策,實乃大才,不可多得。老二,你還是多從文章下手。我觀評語平淡二字,這是大忌。”
劉自止這個年紀,面對此時夫子一般的兩人,在一旁正襟危坐,時不時點頭。
劉大哥榜眼出身在文章這塊頗有心得:“所謂非平淡也,乃絢爛之極也。文章雖不講究文體,曆年主考官選取莫不是清真雅正。這裡,這裡,二弟,我能看出有刻意仿闱墨之舉。”
劉大哥将一些明顯生硬之處指了出來。
劉父接上說:“你應該也知道模仿力量未達到,便不能動人。”
劉自止認真傾聽,他也知道自己文章的毛病。
劉大哥也給出建議:“今學文不可先學平淡,先從奇特處做起,做的純熟,自然斂奇為平矣。”
劉父也贊同道:“文如其人,劍走偏鋒雖不可取,但你如今就是缺少鋒芒。沒有别的法子,多學多練。見長取勝,總好過平平無奇。”
劉自止也領悟到劉父的意思,學劉大哥那樣将文章做得爐火純青,非易事。
他與劉父情況類似,都是俗人,隻求上榜,劉父能上三甲就是有過人之處。
待劉父他們離開後,劉自止臉上的表情瞬間暗了下來,禁閉雙眼,一身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片刻過後,立即坐正,将落卷仔細收好,明日還要拿去書院,夫子怕是要在講堂講學。
見劉父從西廂房出來,劉母趕緊上前拉住他:“怎麼樣?”
劉父對她說:“都是文章上的老毛病,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這考舉人和考進士要求不一樣,還是練得少了些。”
劉母認同地點頭:“嗯嗯,老二可不是練得少。家裡兩個進士,他是得多學學。”
“你也别瞎操心!這考試人數一年年越考越多,能考中全是祖上積德。”
“實在考不中,像自道這樣四十多歲能上個副榜,謀考個九品官,也是出路。”
事實雖說如此,但誰不希望更上一層樓。
翌日,夫子果然就着這次會試的内容,大講特講。
“勿徇私廢公,勿貪渎縱欲。今官有貪渎,何以能禁之?”
亂世治國,盛世反貪。這是本次會試的一個實務論題,是為尋求解決貪腐的良策。
官員貪污問題曆朝曆代都在防範,對策如何更有效果,不是夫子今天講解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基于這個策題,怎樣将文章寫得四平八穩且出彩。讓考官讀起來絕非是泛泛之談,可細細品味。
劉自止和其他下場的學子,更是一一說明自己的困惑和本次的心得。
讓衆學子可以引以為鑒,其中優點可以自我鞭策,不足可以自我反省。
“夫子,考官給我的批語為‘太短’二字,但我想出的策略僅有兩條,又怕重複繁瑣,不知如何是好?”
夫子道:“這是經史不熟,溫故而知新。今後還應做到引經據典,侃侃而談。”
劉自止也認真剖析自己的文章和彌補之法:“夫子,學生背過不少試錄,所作文章卻不能取長補短,化為己用,反倒成了東施效颦……”
夫子點點頭:“今日老夫反複提及溫故而知新。你既想要增添點睛之筆,卻不能舉一反三,更須多讀多練,融會貫通。”
“夫子,我所作文章亦有生澀之處,然去除之後,反而更為乏味。”
待衆人講過之後,夫子總結道:“十年磨一劍,文章非一日之功,亦非一蹴而就。知不足而後進,望山遠而力行……”
這次講學,算徹底肅清學子們漸起的浮躁風氣,讓他們沉下心,認真進學。
劉自止更是每日認真溫習功課,鑽研文章,少有想起其他,時間在悄然無聲中溜走。
今年三月為小月,僅有29天。
民間一直有“晦日不遠行,望日不娶親”的說法。
第二十九日,是為晦日,也是他休沐的日子。
王媒婆前幾滴便通知劉母,衛家人同意相看。
兩家當即交換庚貼,恰好次日正好為黃道吉日,劉母一早便請人合好八字。
本來想選劉自止近期休沐的日子二人相看,但最近一次為晦日太不吉利,最後定下四月初五這個黃道吉日。
二十八日傍晚,他一回到家,劉母便迫不及待地将事情說了出來。
劉自止一聽,不愧是劉母,速度超快,啥事都辦妥。
這時劉母率先交代起來:“老二,阿娘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咱可是将立文書不納妾的話都許了出去!”
劉自止面上未顯,内心卻有些吃驚,倒不是存着以後納妾的心思。
畢竟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觀念在穿越太祖陛下的帶領下,在世家貴族中也是美談。
“阿娘,您這是将咱家的門面放在地上。”
空口無憑,立字為據。說的是買賣,不是親家。
現今多見重君子一諾千金,嘴上的保證便能讓人信服。就怕門面一旦放下,想撿卻撿不起來。
“被說上幾句而已!老二,你啥時候在意過這事?還不是你們這幫僞君子鬧的,别人可不相信口頭之言!”